留东外史

不肖生

【阅读提示】

作者不肖生(1890—1957)，原名向恺然，湖南平江人。现代通俗小说大家。1914年开始撰写《留东外史》,1916年5月至1922年10月由上海民权出版部出齐，共10集，署名“不肖生”。之后又有《江湖奇侠传》等。新时期以来，1988年7月岳麓书社出版《留东外史》(上、下卷)较早，不过文字太小。推荐阅读2013年2月花山文艺出版社三卷本。

作者在小说中解释作品和笔名的由来：“不肖生自明治四十年即来此地……用着祖先遗物，说不读书，也曾进学堂，也曾毕过业，说是实心求学，一月有二十五日在花天酒地中，近年来，祖遗将罄，游兴亦阑，已渐渐有倦鸟思还故林之意，只是非鸦非凤的在日本住了几年，归得家去，一点儿成绩都没有，怎生对得住故乡父老呢？想了几日，就想出著这部书作敷衍塞责的法子来。”小说洋洋近百万言，体式和写法与《海上花列传》相仿，叙述从民国三年起、到民国五年止中国在日本的部分留学生和亡命客的特殊生活。

作者在小说开头交代：“原来我国的人，现在日本的，虽有一万多，然除了公使馆各职员及各省经理员外，大约可分为四种。第一种是公费或自费在这里实心求学的；第二种是将着资本在这里经商的；第三种是使着国家公费，在这里也不经商，也不求学，专一讲嫖经、读食谱的；第四种是二次革命失败，亡命来的。第一种与第二种，每日有一定的功课、职业，不能自由行动。第三种既安心虚费着国家公款，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就不因不由的有种种风流趣话演了出来。第四种亡命客，就更有趣了。诸君须知，此次的亡命客与前清的亡命客大有分别。前清的亡命客，多是穷苦万状，仗着热心、毅力，拼着颈血头颅，以纠合同志，唤起国民。今日的亡命客则反其事了。凡来在这里的，多半有捐来的款项，人数较前清时又多了几倍。人数既多，就贤愚杂出，每日里丰衣足食。而除此来日本的，不解日语，又强欲出头领略各种新鲜滋味，或分赃起诉，或吃醋挥拳，丑事层见报端，恶声时来耳里。此虽由于少数害群之马，而为首领的有督率之责，亦在咎不容辞。”

小说承续清末民初狭邪小说传统，通过大批留日中国学生如周撰、郑绍畋、张思方、李锦鸡等人在东京的游冶生活揭开这部分中国留学生道德沦丧、品格低下、挥霍官费、追逐女色的嘴脸，也通过许多日本女学生、已婚女性、下女、妓女、艺妓等女性揭示当时日本作为“淫卖国”其女性道德松弛、性生活放荡的百态。小说令人震撼之处在于叙写女性欲望的张扬是女性生命意义提升的重要凭借，日本著名女界代表下田歌子提倡女性通过卖淫为社会服务。“她说，我们妇人爱国，既不能当海陆军，又不能学高等的工业，做个高等机师，应做甚么才是最有效力之爱国？这些女子听了，有说入赤十字会当看护妇的，有说进女子家政学校学了理家的，有说学妇人科医学的，有说学产婆的。她说，都不对，只以当卖淫妇为女子第一要义，随说了许多当卖淫妇的好处出来。女子都拍手赞叹，一个个归咎自己，怎么这样容易的问题也想不到？”下田歌子的从妓观可以折射出19世纪末20世纪初日本军国主义的抬头，但女性欲望在此也彰显超出单纯的生理需求、经济需求和道德约束的意愿。更令人震惊的是来自中国的新女性、妙龄女郎胡蕴玉也赞同并身体力行女子的性自由，认为男性可以嫖女性，女性为何不能嫖男性？有人指责她生活放荡，但她毫不在乎。小说几乎涉及东京所有游冶场所，最著名的是浅草一带。“这浅草是东京名所，秦楼楚馆，画栋连云，赵女楚姬，清歌澈晓。虽说没有甚么天然的景致，人力上游观之适，也就到了极点。有名的吉原游廊(公娼)即在其内。去年吉原大火，将数十栋游廊烧个罄尽。重新起造，较前规模更加宏大。大铭酒屋亦惟此处最多。活动写真馆有一二十处，都是极大的西洋房。料理店、弹子房更不计其数。”小说也有对日本现代文明的肯定，如日本的警察都很遵守法律，不会随便威吓和欺负国民和侨民，包括中国人。小说还塑造了黄文汉、吴大銮等中国留学生形象和节子、梅子、园子等日本女性形象。黄文欢代表了中国人在日本的自尊强大、拓落情怀。他自述在日本十多年，东京各个区他都熟悉，他嫖过的日本女人在200人以上，但是他从不被这种生活所困拘，遇见日本人欺负中国人的时候往往出手相助，与日本人包括日本警察斗智斗勇，而且往往以胜利结束。吴大銮痛恨于袁世凯在日本的走狗蒋四立，单身去蒋公馆行刺，虽最终未能将蒋打死，但是为当时亡命日本的正直中国人伸张了正义，出了口恶气。节子、梅子都是为情而死的日本女性；园子是黄文欢的妻子，感情专一，行坐端正，代表日本女性贤贞的一面。

小说一方面涉及域外男女游冶生活，一方面涉及被袁世凯排挤和追杀的人士在域外的命运，值五四新文化运动爆发的前夜，在上海文坛还是引起广泛影响。以后又有《留东外史补》《留东新史》《留东艳史》等。

小说对于日本与中国的国民性有一定比较，对于东京的都市生活有一定揭示，对于袁世凯的复辟帝制表示愤怒，显示一定的民主主义倾向，但是由于缺乏更先进的审美意识和思想意识笼罩，篇幅过长，中国留学生的游冶生活叙写过多，且不脱俗套，艺术成就上就不免打了折扣。

【延伸阅读作品与参考文献】

1．陈辟邪：《海外缤纷录》，安徽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2．曾平原、何福林编：《平江不肖生研究专辑》，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3.(日)藤本箕山、九鬼周造、阿部次郎：《日本意气》，王向远译，吉林出版社集团有限公司2012年版。

4．池雨花编著：《雪国之樱——图说日本女性》，团结出版社2006年版。

5．沈庆利：《现代中国异域小说研究》论《留东外史》部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思考与练习】

《海外缤纷录》是20世纪20年代末陈辟邪出版的以中国在欧洲留学之青年的生活为题材的通俗都市小说，此外他还有《留欧艳情录》等。综合阅读《留东外史》《海外缤纷录》等作品，分析民国时期通俗都市小说中的异域都市想像及其艺术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