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梧安静地坐在床边的脚榻上，等到后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才转过身。帘帐内透出她模糊的身影，他伸出手，想掀开床帘看她一眼，脑海中浮现她戒备的模样，立即收回手，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撑着她的床沿，伴着她轻轻浅浅的呼吸，也闭上了眼睛。
夏昭华醒的时候天色已明，透过朦胧的帘帐，看见一小片阴影投射在床边。她带上面具，微微掀起一片帘子，轻声叫唤，“占大哥……占大哥……”
占梧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显然早已醒来多时，不过是看她睡得香甜，继续闭目眼神罢了。
“你……你守了我一夜？”
“见你睡得香，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撇撇嘴，她若是信了他的鬼话，她就不是夏昭华。
“天亮了，该起了。”
“嗯，你先洗漱，我去买早餐。”
“好。”
她不知道占梧是怎么办到的，她才刚洗漱完就见他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吃的，完全不像是两个人的分量。
“你这是……”
“不知道你这三年来口味变了多少，我就把各式各样的早餐都买了一点，总会有你喜欢吃的。”
“你……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并不挑食。”
“可我愿意让你挑。”
她沉默了许久才说，“阿药好不容易把我和十七挑食的毛病治好，她若是知道了，非骂你一顿不可。”
“无妨。”
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她产生深深的挫败感，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呢，她怀念当初那个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保持不远不近的疏离。
她随意拿起一个饼嚼着，搭配乳白香甜的豆浆，吃到嘴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占大哥，黑衣人之事，我不想再查下去了，到此为止吧。”
“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既然他那么想让叶将军消失，那便消失好了。我驰骋沙场，收复城池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因为这是我未完成的使命。既然使命已经达成，我便有了离开的理由，之后种种再与我无关。”
“你想去哪里？”
“天大地大，脱下一身枷锁，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既然如此，你先随我回一趟姬家，师妹她医术高明，定能治好你脸上的伤。”
此时天光已大亮，夏昭华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他的眼神，有点慌张地摇头，“不必了，我这伤年限已久，连我师傅都束手无策，更何况你那年纪轻轻的小师妹。”
“你在慌什么？你又在躲什么？”
“我没有……”
“你是怕治不好，还是根本就没有必要治？”
他伸手就要掀开她的面具，她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咬着下唇恼怒地低喊，“姬无湛！”
“好，很好，你把我的名字记得很牢。狙杀之事不再追究，然后你又想挥挥衣袖，再玩一次失踪？夏昭华，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放手吗？”
他一步步地把她逼进墙角，让她退无可退。
她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却很快败下阵来，“你找我干什么？当初是你说不喜欢我，当初也是你说喜欢夏念君才在和亲之中保下她，你现在来装什么深情？”
占梧被她这么一问，直接懵了，“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我又何时保过夏念君？”
“还说没有？你们姬家独有的青竹印记，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夏念君是你看上的人，不准她和亲。好一个不准她和亲，谁敢不给你们姬家面子啊，这口气堵在我心上很久了，今日你在我面前还玩两面三刀的游戏，可笑，可笑至极。”
夏昭华越说越气愤，这几日对他生起的好感败得一丝不剩。
占梧慌了，“不是，这事我毫不知情，你不能这样给我定罪。”他朝着窗外放出联络信号，那是他与李恣的紧急联络信号，见此信号说明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发生。他必须要问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假借他的名义去做这样的事。
“你给我个机会，让我问明白这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事情已经过去了，解释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你想弄清楚那是你的事，不要扯上我。”见到他露出受伤的神情，她别开脸，“我饿了。”
“好，好，先吃饭，吃饭。”
他没有再打扰到她用餐，等她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他才起了兴致问她，“怎么样，最喜欢吃哪样？”
夏昭华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犹豫了许久，最终指着喝光了的豆浆说，“这个豆浆软滑香甜，入口浓稠，极为不错。”
占梧的手指一顿，甜？他明明听卖豆浆的大娘说，她家的豆浆跟别人不一样，是咸豆浆，味道一绝。他想着她口味变化大，便买来给她尝尝，可是她说甜？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一块甜饼放进口中，“我向来不喜甜食，这个饼做得酥脆，咸味也重，我吃着不错，你觉得呢？”
夏昭华只顾着看食物，没察觉到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话便说，“确实不错，很好吃。”
占梧的手一抖，手中的甜饼掉落，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没事，我吃饱了。”
夏昭华有些可惜地看着满桌的食物，“好浪费。”
“刚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几个孩子坐在路边，我把这些给他们送去，你……一起吗？”
夏昭华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了，她戴上帷帽，应道，“好。”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多繁华的城镇，贫穷和饥饿都在困扰着一部分人。夏昭华看着孩子们一蜂拥地上前抢夺，心里充满着酸楚，她的力量有限，德善堂救不了那么多人，这个世界何时能够和平安定，让这些人有家可归？
占梧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下，强忍住想伸手握住她的冲动，“终有一天会好的。”
她点点头，“嗯。”终有一天会好的，可惜她应该看不到了。
她走到角落，留下一朵形状怪异的芍药花，那是她与阿芍阿药联络的信号，他们只要见到这个图案就能找到她。
占梧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情糟透了，显然他与她的独处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