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第二日官家将蔺臣儒、董氏、蔺菀沉、淳于衍择和淳于雪下五人释放。那胡说八道的董氏不满为何她被抓在院里陪着受罪,于是一路气冲冲仿佛已是蔺府当家主母。
“你可吵死了,”蔺臣儒看着从别院出来到马车上都喋喋不休的女人,若不是当年苏沉要自己保她吃穿不愁,怎么会受这等子窝囊气,“董氏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辜负沉沉的好意。”
董氏看出了蔺臣儒的怒意,不敢真的惹恼了他,毕竟他也是看着长公主的份儿上纵容自己对他说怀了孩子:“老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留下来照顾您的身体,可是当年长公主的安排。我知道我没有美人儿的容貌,可管理府宅我还是有一手的。”
“想待在府里好生跟我说,何必整怀了我的孩子这种事刺激我女儿呢?”蔺臣儒叹了口气,若不是当年董氏这女人以身挡剑被苏沉看到,她也不会把这人硬往自己身边塞吧,“我这一生都很感谢你当年救我一命,但我女儿菀沉,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她。”
董氏知道自己闯了祸,眼球在眼眶中一骨碌转了转,想着弥补安抚:“老爷,我以后不胡说八道了,但求您别再送我去深洲,那里安乐平静,与长京城纷争隔绝,却让我想家的要命。我愿意在你府中安分做个婆子,但求别送走我就好。”
车上的人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叹了口气,:“我想与菀儿谈谈,若她允准,你去她府中待着。官家的心思,没有谁比你我更清楚,奇怪他今日突然无理由释放我们出来,放虎归山不是他的性子。如果所猜不错,日后定有人跟着瞧我们的行踪。”
好,小郡主不因为我胡诌那事耿耿于怀就行,我也是心急不想离开长京城才出此下策,董氏说。
后面的马车,蔺菀沉与淳于两兄妹同乘,她看着已是黑发黑瞳的雪下,有些担心:“不知道天礁山四长老这术法有何用!按照他的说法,若是官家皇城里龙脉是一种连神仙也要忌惮的力量,那他岂不是三界无敌?”雪下看着自己操碎了心的嫂子,拉住她的手说:“那神仙说,我有神性,大概就是母亲遗传下来的吧。”
同在马车里,淳于衍择显得安静很多,几日不见,他注意到蔺菀沉瘦了,今夜必要回去为她熬汤,好好滋补几天。
马车先到达蔺府,蔺臣儒下车来向菀沉解释董氏的身份,马车上三人才知原来还有长公主曾经这一出。蔺菀沉想了想,与淳于衍择商量,只听他开口说道:“如若没记错,您是以前跟着官家从深城回来的那位总管。后来长公主出嫁,官家将您一同送出了宫。”
“没错,她还曾替我和菀儿的母亲挡过一箭,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菀儿出生了。”蔺臣儒看着马车上似乎眼神情绪都不对的蔺菀沉,仍是怕她还在意前几天董氏的任性,“你们小夫妻府中缺有阅历的老人,我看……让她在你们府里照看着挺好,菀儿你觉得呢?”
淳于衍择看着蔺菀沉,她的表情中并未带着不信任和烦躁。他伸出手拍拍蔺菀沉的肩膀,示意她董氏可收,怕她没能理解,故意拍了两次。哪知自己的妻子像个不关自己事的冷漠怪人,点头便同意董氏入郡主府宅。
近日的皇城里,官家急迫想看蔺家的小郡主还能何时寻来天礁山的神仙一叙。然而她已不出大门十多天,只看到淳于衍择往廷狱司例行工作。
“陛下,皇家别院的下人来报,神仙现身那日,莼公主去过别院。”傅公公试探着对官家说,自养子贵生不知不觉跟着莼公主走了,他心中不悦,又发现公主小小年纪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便提醒,“莼公主与小郡主向来交好,如若小郡主是认识神仙的人,想必公主也知道几分。”
官家听了有几分道理,只轻轻用手指敲打案上纸张,示意傅公公看一看。傅公公接了过来,只见是靖陵君林携的上奏公文:“他还敢送信要陛下御驾亲征?”
“朕知他一心要朕死,不过他的公文倒是提醒朕,”官家起身走走,若有所思,“太子性子软,二皇子病重,若朕想取深洲,当真只有自己去。后宫嫔妃多少年未出皇子了,倘若……林携的女儿怀了朕的孩子,他应当不会再生事了。”
苏政燮的一生,从深洲质子到泛陆最富饶国度姜洲的皇帝,见过的风雨岂是小小林携能想象的。他曾经利用过神力夺取皇位,如今也有通过蔺菀沉得天礁山之力的打算,深洲,他势在必得。
“走,莼儿宫里去一趟。”官家想了想,傅公公的话有道理,“取些书法大家的文献来,她喜欢这个。”
往日苏钦云喜欢给苏莼送煌漠买来的狮头面具,唯有官家知自家女儿从小便喜好书画,两人的礼物总是显露出各自对苏莼的了解程度。对于苏莼,在这方面,父亲还是远大于爱慕宸妃的叔叔的。
苏莼与父亲的生分,还是因为在宫中可怜的自己的母亲,出生时见了一面,从此阴阳两隔。不断传来的讯息都把这事的矛头指向皇位上的人,直到蔺菀沉寻得长公主的遗书,她们的母亲都为了龙脉的钥匙而死。这几年里,官家将自己身边曾经从质子时追随的人杀了只剩李璃和蔺臣儒,他杀红了眼,甚至将自己的老师楼老逼得已一年未出过门。
少女想了想原来地球时的封建君主,他们总在权力最高位时开始多疑,最后落了个令人唏嘘的下场。权力的欲望会膨胀,虽苏莼不确定谁能坐上那个位置不会如此,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她不想看到父亲再将母亲宸妃的母家和蔺菀沉一家拆得支离破碎。
“莼儿。”官家入殿来,命傅公公抱着一堆书画,“有官员呈上来的大家书画,你可看看有无喜欢的。”
苏莼起身行礼,翻了翻,挑了两款,转头便问:“父皇前来,是有事吩咐儿臣?”官家摇摇头,想着丫头一向机敏过人,不能随便开口问,只随意说了句:“蔺家被怀疑有细作一事,是下人办事不力诬陷,朕有愧意。回了府,菀沉似乎已十多日不出门,因此拜托莼儿往郡主府里探望探望,就当是个安抚心意。”
探望时间安排在第二日,前日贵生往蔺菀沉府中去了,打点好公主出行的细节后,这才放心离开。
晚来回家的淳于衍择拿了披风与院中思索的蔺菀沉披上,轻声说:“夜里凉,六公主明日才来,你不必紧张。”蔺菀沉看着身旁人,自成亲又经历皇家别院一事,发觉他变了,变得似乎温柔了许多。
从前的淳于衍择是冰冷的,或者说是陌生的,天下人都知道两家交好,唯有蔺菀沉知道他只是淳于府高高在上的大公子罢了。虽两人一直有着婚约,但其实淳于衍择从未对自己有过对自己多出来的关心或体贴。新婚那日也明白了,他是没有和小姑娘以亲密的方式相处过,想来朔风泠性子大大咧咧,也未曾经历太多人事,必然也没有教过什么给自己的三个孩子。
“不是紧张,我只觉得,莼儿这次出行,刻意了许多。”蔺菀沉看着淳于衍择坐到自己身边,一股暖意升起,“贵生提前来打点,不像是莼儿的风格。”
淳于衍择看着她,自成亲那日开始,才发现她并不像从前在各处遇到的她,那时的她咋咋呼呼,甚至看着有些蠢笨。同住屋檐下,才发现她是个会安静会思考的聪明姑娘:“如果按你的了解,她不会做这种事,那么能驱使她的,只有那个人了。”
披着自己相公送上的披风,她试探着把手穿进了淳于衍择的臂弯,见他盯着院中一方星空,也未觉不自然,便肆无忌惮把头也靠上去了。淳于衍择顺势搂住她的腰,两人突然一发抖,虽新婚夜那日亲密,今日在院中如此,还是心跳加速,慢慢才适应。
“想来众人常说的青睐、喜欢应当是现在的感觉了?”淳于衍择从星空望到院中树上,又从树到身边怀中人,他望着她,从来没有清醒下仔细地、毫无躲避地望着她,“蔺菀沉,好在我们没有真的假结婚。”
白衣裙的郡主将他的头拧回星空的方向,她反而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烧,方才的话,大概算是淳于衍择一个冷冰冰的人最努力的告白了。如果说自己在这个世界稳稳留下,那么莼儿呢,她也会遇到对的人吗?她会回原来的世界吗?
突然想起从前电视剧的结尾,主角历经千辛万苦最后终有一考,那就是两个世界的相望。如果莼儿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自己又能否留下来!
淳于衍择望着星空久了,他突然不安于做一个小小的廷狱司掌使。在这风云变幻的长京城,他不想与蔺菀沉再经历皇家别院的事第二次,那种被人随意宰割,离自己的妻子太远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