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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的失踪让我更近一步证实了猜测,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大大的谜底没有解开,可能我就要尽快做离开的打算了。
尽管桥很深情,尽管凌大叔很贴心,尽管这个学校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帮衬下已经步入了正轨,尽管有那么多可爱的学生每天围绕在周围——我知道,我在这里,只是过客。
海的那边,还有太多的谜底等着我去揭开。
没想到的是——没有等多久,我就等来了一个机会。
桥是在课堂上被忽然叫走的,隔着窗户看到他急匆匆穿过回廊的身影,我几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一段以来王婶的身体特别不好,因为知道他们家是中药世家,而我虽然是一个医生的女儿,却对医学一窍不通,但是亲眼见过医学在我妈那里的神奇,满心以为王婶一定可以通过自己精心的调养一定能恢复如初。
哪知当一个人对生存失去信念的时候,是任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好使的。
用桥的话说,自从王叔突然离世之后,事实上在他成长的这二十余年里,几乎从来没有见王婶笑过。
桥经常会一个人在操场边上沮丧地自责,他说,如果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王婶就不必这么受罪。
他认为如果那传说中的“长生不老秘方”还在,自己拼死也会救养母。
“那些秘方,王叔不是一直不允许向世人公开的吗?即使不被偷,王家不是有传了好几代的祖训吗?”
“我确实没有养父的那种坚持,当我面临自己亲人被病痛所折磨,苦不堪言,我是无法遵循那些祖训的。”
我好像第一次看到书生气的桥这么勇敢。
终于挨到了下课时间,我急匆匆地奔向王婶的家。
“门庭冷落”这个词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王婶的丈夫已经故去,但是她凭借着嫁到王家这么多年学来的一些医学知识,自是懂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也曾为岛上一些难产的孕妇顺利接生并母子平安,还帮助过那些得了各种老年病的耄耋之人调养身体。
熟料这些都不足以让王婶在最后弥留之际收到来自大家的关怀。
当我踏进这个几进几出的深宅时,刚好一阵萧瑟的风刮来,树上的叶子随着这阵风飘落下好多,王婶盛草药的大簸箕孤单地扣在地上,一切萧瑟令人看起来不胜唏嘘。
人们始终学不会“感恩”——即使你做了一百件好事,唯独一个秘方没有交出来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让你“门庭冷落”。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长生不老”本该是造福一方的好事,为什么王婶和她男人却笃定了拿出来是一件坏事?!
“我妈正要让我去喊你,你就来了。”桥一脸悲苦地推门而出。
“怎么样?”
“恐怕就这几天了。”
“桥,你一点也不懂医吗?”
“自从我三岁那年养父突然气绝身亡,我妈就不让我接触这些草药了,认一认可以,但绝对不允许学医,更不允许行医。她说这个小岛已经让她失望了,可她还说过,一日为医,终生普渡。至于我,还是过简单的生活吧。”
桥一边引我穿过回廊一边像是自言自语。
“我妈妈也是医生,桥。”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他站住不走了。
“因为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你懂医?”
“和你一样,不懂。我先进去看看王婶,不知她要喊我来干什么?”
桥推了推眼镜,“可能,还是那件事。”
“简,你到底是谁?!”病榻上的王婶看见我进来,像是拼却了浑身的力气想要坐起。
桥一个箭步奔过去,扶住了她羸弱的身躯。
她看起来很糟糕。
“您先好好养病吧王婶,以后我们再聊。”
“怎么……你肯来,难道不是为了那个小包裹的事情?”
我惭愧万分。
面对一位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的老妇人,我却还在掩饰。
“简,今天不说,就不会再有机会了。”桥从王婶的后面用力撑住她。
这间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在同王婶的整个交流之中,基本是我在说,她在听。
她极少会打断我。
而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个貌似冷漠的妇人。
她的眉宇间竟然像极了东方夫人。也许是那种笃定的淡漠,也许是某种参透玄机的神秘。
我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心病”又犯了。
在小岛待了将近一年,我总能在人群中看到似曾相识的影子,我知道那一定是对“天堂小镇”一直难以忘怀的一颗心在作祟。
整个关于在来小岛之前的叙述基本是还原了原型的,除了对于金字塔下面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诫我:简,不能说。
“所以,你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小黑包?”王婶不无惊讶。
“不如说,是没来得及打开。”我抑制住狂跳的心。
“妈,您忘了简被救上岸的时候,是昏迷的。”
“小黑包表层涂了一种特质的蜡水,封存得非常棒,这应该是一种很古老的技术了,中医世家专门保存秘方用的,不怕水、火,而且只能用一种特殊的药水才能融化,据我所知,应该在很多年前就失传了这门技术……”
那个颠沛流离的时刻重新在脑海中翻滚着杀回来。
是切小姐把羽飞从地下室救了出来,在金字塔前面,端木还曾质问羽飞敢不敢说出自己是谁。
那么在切小姐去地下室救羽飞之前、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的短短时间,我家的地下室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桥……拿过来。”
桥轻轻放下羸弱的王婶,打开门上一块砖后面藏着的机关,然后……竟然出现一间密室。
这不就是澳门人羽飞曾经看过的中国武打小说里的经典桥段么。
“这一间,是他活着的时候早就预备好了的,本打算彻底弄好后把秘方转移过来,很可惜,没来得及。”
“秘方一直在阁楼上?”
“王家的院落,无论建在哪里,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必须要遵守的格局,包括那个放秘方的阁楼的设置。因为以前几度险些失窃,明显有曾经试图进入过的痕迹,他才又偷偷修建了这间密室。”
不一会儿,桥就从密室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黑包裹。
“认得出哪个是你的吗,简?”
我仔细看了看,说真的,当初从羽飞手里接过那个黑包裹塞进怀里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
“应该是这个新一点的吧。”
桥点点头,在经过了王婶的会意之后,用早就准备好的小刷子,在黑包裹外面一层一层刷着桌上碗里的一种液体,不一会儿,包裹的蜡封就被打开了。
他小心翼翼递给我里面的一个本子。
竟然是一个本子。
我看了看王婶。
“打开吧。”
密密麻麻都是涂涂抹抹的笔迹——这是我爸那本笔记!这个笔记本在他的主人离开之后,我已经看过了无数次!
不同的是,似乎被什么人又涂抹过了,到处都是圈圈点点。
“这是……”
“简,不管你是谁,这笔迹,你应该会看着熟悉。”
她猜对了。
不仅仅是熟悉,是只消望上一眼,心跳立刻加速,像是整个胸膛快要炸裂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