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秦晋盟约夷吾归 管鲍之交成绝响

秦伯任好回到雍城,论功行赏。因齐东、重耳已经离开,下次再赏。

秦伯问岐之柱道:“恩公是何人?此次韩原之战,多亏齐大侠、重耳公子和恩公出手,任好才不致做了晋人的俘虏!”。

岐之柱说:“我等三百人是当年吃您爱马的野人。您当时非但没有问罪于我们,反而赏了我们好酒。我等铭记此恩,寻机报效。前不久听闻我秦师伐晋,遂会众而来。不想秦师已经渡过黄河,我们又追至韩原,碰到齐掌门和重耳公子。”

秦伯任好赞道:“知恩图报,乃是我秦人的品德!”又要拜岐之柱为下大夫。岐之柱婉谢,带着众人又回岐山去了。

封赏毕,秦伯任好欲杀晋侯夷吾以泄恨。

秦伯夫人姬喜劝说道:“秦晋君主本应该以礼相见,现在却通过战争相见,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是秦国夫人,也是晋国公主,更是晋侯的姐姐!我不忍心看到我的夫君为晋人所杀,我更不忍心看到我的弟弟为秦人所杀!现在晋侯为秦所缚,如果晋侯早晨进入雍城,晚上我就自尽;如果晋侯晚上进入雍城,第二天早上我就自尽!还请夫君不要动了杀掉晋侯的想法!”

秦伯任好念及与姬喜的夫妻感情,又思:“就算寡人杀了夷吾,继位的公子圉也未必能够真的顺从秦国;不如放了夷吾,让他履行之前的承诺,并与我盟誓。”想到这里,就派孙阳去与晋侯夷吾说明这个情况。

孙阳领命把秦伯的意思转达给了晋侯夷吾。晋侯夷吾表示,只要放了他,晋国愿意献出黄河以西的土地给秦国。

孙阳又说道:“晋侯你本该杀,君上仁慈,说只要你履行之前的承诺便可放了你。这都是秦国为了秦晋之好而拿出的诚意。晋侯也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好让我回去复命。”

晋侯夷吾想了想,说道:“为表诚意,寡人愿意效仿周郑互质,将太子圉和女儿妾派到秦国为质、为侍。”

孙阳笑道:“秦晋互质就算了,只要按照晋侯说的让太子和公主来秦国就可以了。”言罢,孙阳拿出帛书,将方才所说写于帛书之上,又让晋侯夷吾画了押。

秦伯任好听到孙阳汇报,很高兴,就与晋侯夷吾立过盟誓,放他回国了。秦晋从此相安无事。

管仲去世后,鲍叔牙为相。齐侯小白听从了管仲生前的劝告,疏远了竖刁、开方、易牙等人。然而少了三人,丰富的生活一下子寡淡起来,小白确实受不了。这犹如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去吃粗茶淡饭就会难以下咽是一个道理。

这段时间鲍叔牙身体也不舒服,朝中能阻谏小白的人更少了。

小白想道:“人生几何?我齐小白创造了不世之功,年轻的时候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何苦到了晚年反而拘束自己!不行,我要让我的生活恢复如初!”想罢,小白又把竖刁、易牙和开方三人招了回来。三人去而复返,内心对小白一片感激。然而,没过多久,三人的感激之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赶走的愤懑,只是表面没有表现出来。

王子带本就善说奉承之语,又有攫取权力的野心,便与竖刁、易牙、开方等人纠合在一起。

开方等人也听说了齐东代管仲回小白的事,虽然明知是齐东替管仲说的,还是恨上了他。自此以后,齐东要想见上小白一面却是一件难事:一来小白与他再起隔阂,之前恢复的关系又紧张起来;二来又有开方等人利用亲近小白的便利,对齐东的求见加以阻拦。与之相反,王子带出入齐宫倒是来去自由:没有人不爱听奉承的话,小白有如此霸业,更需要时时有人以此奉承,王子带善于说漂亮话的人;加之他又有周室的身份,比起别人的奉承来,更有味道和身份。

鲍叔牙等人要继续劝小白,然而小白一开始尚能听听,后来索性不见鲍叔牙了,再后来想要见小白必须通过开方等人的通传。鲍叔牙一来年老,二来愤懑,身体也渐渐不支起来。这些时日,他竟然连喜爱的盾鱼和玲珑茶都提不起兴趣了。鲍叔牙自思时日无多,朝中又无人可托付后世,只得邀齐东来到府中。

齐东接到邀请,赶紧从历山启程,来到临淄。

一番寒暄,鲍叔牙说道:“想我一生,得意之处有二,一是做了齐侯继位前的师父,二是推荐了管仲。东儿,虽然你是齐侯的儿子,然而还不是很了解君上这个人。他呢,本质上是一个普通人,既没有谋略,也不擅长武功。如果做个普通人,恐怕一生坎坷不断,难有成就。然而,他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心胸比较宽阔,有容人之量。而当今天下人才辈出,随意用之,都会富国强民。”

齐东听罢,眉头一皱,说道:“鲍相,今日您谈的话题有些深沉,似乎有……”

鲍叔牙笑道:“似乎有临终之言之意,对吧?”

齐东默默点头。

鲍叔牙接着笑道:“确实有这样一个意思,我年岁大了,预感着时日无多了,又无人可以托付,只得找你来了。”

齐东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难过,管仲临终之景犹在昨日,不想管鲍之交的鲍叔牙又要离去了……后又转念想道:“但凡是人,总免不了生老病死,我又何必太过悲伤。看鲍相这样子,也是久不与人畅谈了,不如我以常态与他多聊聊。”

想到这里,齐东笑道:“鲍相之言也不尽然,我认为齐侯不但有宽广的胸怀,还知人善用。”

鲍叔牙“哦”了一声,笑道:“知人善用是他的表象,并不是真心。”

齐东说道:“鲍相如此说,一定有根据,还请指教。”

鲍叔牙接着说道:“远的不说,就说管仲吧。一开始用他,只是我强力推荐的缘故,而且也只是问计,并没有真正采用。长勺之战,管仲并不赞成,而君上认为乾时之战胜了,自然长勺之战也不在话下。直到长勺一战败了,君上才认识到管仲的重要性。”

齐东听了也觉有理,又说道:“鲍相说人才辈出,我并不这么认为。齐国之所以能强盛图霸,那是因为有您和管国相这样的人才,而放眼天下,能有管鲍之才的并不多。”

鲍叔牙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当今天下,鲁国的展获,虞国的百里奚,宋国的蹇叔,郑国的烛之武,还有你们历山派的孙阳都是人才,这些人还都只是我知道的。还有那些没有发现的,依我看宋君之兄目夷、你义兄之舅狐偃也是人才,只不过才能还没发挥出来。我说的还只是有才而没被发现、利用的,像晋国的荀息、楚国的屈完、许国的许穆夫人、鲁国的文姜就不说了。”

齐东听了,犹如打开了一扇思想的大门一般,喃喃道:“不错,展获有才而不被臧文仲所用,百里师父、蹇师父几十年怀才不遇,烛之武一直不为郑国所用,孙阳也才是近年来才被秦伯所用。”

齐东、鲍叔牙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也许是鲍叔牙任国相后的郁闷得一舒畅,竟又想饮玲珑、食盾鱼,即命人准备,与齐东同食同饮起来。

直至戌时,鲍叔牙有些累了,便要歇息。齐东见状,就要告辞。

鲍叔牙叫住他,说道:“东儿,人生有别,我估摸着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齐东听着,心里又是一悬。然而,他很快又恢复了泰然的状态,笑道:“鲍相,您一定是有话要跟我说,东儿谨听!”

鲍叔牙说道:“依我看,君上年龄大了,又纵情声色,恐时日无多。太子昭没有绝对的优势继承君位,恐怕齐国会大乱起来。东儿你素性喜欢游历天下,不如现在就交出掌门之位,以免遭受夺位之害!”

齐东听到鲍叔牙还在为自己着想,甚是感激,但是他并不相信齐国会乱起来,因此说道:“鲍相之言为齐东计,齐东拜谢。然而,齐国正盛,何以乱之?我实在不敢相信。”

鲍叔牙笑道:“既然不信,那就听我慢慢说来。君上立太子,无属意之人,前者不定,后来属意于你。后又忌惮你的能力,转而属意长子无亏,后又立公子昭为太子。你们三人中,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绝对实力掌控小白之后的齐国。如果非要说三人中最有实力的,还是东儿你。然而君上连一个名分都不肯给你,东儿你强而不服众;其他两位公子实际上与众公子都没什么两样。既然大家都有机会上位,谁又会放弃这个良机?这跟五十年前襄公杀鲁桓公,齐国大乱何其相似?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护着小白出逃齐国的……”

齐东听了这些,知道鲍叔牙是用生命给自己警示,不禁感动不已,对着鲍叔牙作揖道谢。

鲍叔牙笑道:“不必如此!我也有事要拜托你,就当是我们相互帮忙吧。”

齐东忙道:“鲍相请说,我一定竭力完成鲍相所托。”

鲍叔牙说道:“我这事也不是难事,东儿别太放在心上。我在泺邑,也就是历山东边选了一座小山,想作为我的百年之地。如果到时齐国未乱,这都不是难事;如果乱了,还要东儿你护送我去那里安息。”

齐东听到鲍叔牙托付自己的身后事,心里悲痛。他口里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鲍叔牙拱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不过一月,鲍叔牙辞世。齐东依言葬鲍叔牙与历山之东小山,并给小山取名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