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海风卷过锈蚀的“鮟鱇渔港“路牌时,我摸到了背包里发烫的青铜罗盘。这枚从昆仑墟九重冰棺取出的法器,此刻正蒸腾着青灰色雾气,指针在“危““室“二宿间疯狂震颤——这是《天官书》记载的“龙尸现世“之兆。
十年前我离开时,鮟鱇湾的空气里还浮着龙涎香的余韵。每逢谷雨,老渔民都会抬着鎏金妈祖像绕港三匝,浪尖跃起的蓝鳍鲔鱼群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星海。可如今踩在破碎贝壳铺就的堤岸上,只看见泛着荧绿磷光的海浪,像极了《酉阳杂俎》里描写的“冥河倒灌“。
“海鮔现世第三日,镇海塔倒了。“
蹲在防波堤阴影里的独眼老人突然开口,他脚边铁桶里泡着半截生锈的潜水镜。当我将两枚袁大头放进他掌心时,他浑浊的左眼突然映出诡异的重瞳:“那东西根本不是鱼!它吞下陈家渔船时,桅杆上缠着...缠着...“
老人脖颈骤然暴起青黑色血管,我迅速并指按在他大椎穴上,触感却像按在了腐烂的鲸尸上——这是中过“蜃毒“的症状。他抽搐着掀开衣襟,腹部赫然有道缝合粗糙的伤口,露出半片靛蓝色鳞甲,边缘还沾着晶化的盐粒。
“他们剖开过海鮔的肚子。“我藏在袖中的勘鬼尺微微发烫。尺身上用殄文镌刻的“水族暴毙“卦象正在应验,昨夜占出的“泽水困“化作实体:远处被警戒线封锁的码头边,三十丈长的拖网正渗出墨绿色黏液。
当罗盘指针突然扎进掌心时,我看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
柳青禾跪在镇海塔遗址前,乌发间别着的珍珠簪沾满泥水。地质队的探照灯将她单薄的身影切成碎片,她怀里护着的青铜匣子正在渗血——那里面装着鲲族化鹏前必须埋入海眼的鲛珠。
“顾渊,你要用我的命换考察队的功勋?“她耳后的鳃纹在雷光中泛着幽蓝,海浪在她身后筑起三丈高的水墙。我握着玄铁匕首的手在发抖,背后传来科考队长冰冷的催促:“取珠人不能动情,你忘了怎么对付这些海妖?“
记忆被刺耳的刹车声割裂。
黑色越野车碾过生锈的“禁渔令“告示牌,挡风玻璃后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穿藏青色制服的女子正在翻阅《东海油气田开发规划》,她左手尾指戴着龙纹墨玉戒——这是当年地质勘探队的内部标识。
“陆工,声呐显示异常生物正在靠近3号钻井平台!“
对讲机里的尖叫让女子猛然抬头,我与后视镜里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目光相撞。她瞳孔骤缩的瞬间,我认出这是当年跟在队长身后的实习生陆雪。她脖颈上本该挂着摸金符的位置,现在系着条缀满微型压缩气瓶的项链。
越野车绝尘而去时,我踢到的易拉罐滚进路旁干涸的排水沟,露出被腐蚀的井盖。在青苔覆盖的“1987“钢印旁,有人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这是方术士用来封禁“地蛟“的困龙阵。
醉仙居的灯笼便是在这时亮起的。
血红色光晕浸透泛黄的“客似云来“匾额,我数着门廊立柱上的刀痕走近。第三根柱子上的十字刻痕犹在,那是我十八岁离乡时,柳青禾用鱼骨刀刻下的归期。如今旁边多出串用殄文书写的数字:53421。
正当我抚触那些凹陷的刻痕时,二楼的木格窗突然洞开。穿靛青唐装的男人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右眼蒙着的鲛绡被风吹起,露出下方流淌着水银的瞳孔——这是《云笈七签》里记载的“窥天目“。
“阿渊,上楼喝杯雄黄酒?“陆九章晃了晃缠着铜线的左臂,机械关节转动声混着酒气飘来。这个本该在五年前蓬莱海难中丧生的方术士,此刻脖颈爬满黑色咒印,像极了锁龙井底的“共工缚“。
防波堤老人腹中青铜锁链坠地时,发出编钟般的清越声响。我拾起半截锁链,那些被海盐侵蚀的殄文突然开始游动——这根本不是文字,而是用纳米虫排列成的基因螺旋模型。
“这是龙伯钓鳌图的真义。“陆九章用机械指尖划过锁链,激活了全息投影:云雾缭绕的《列子·汤问》场景中,巨人钓起的六只巨鳌化作六种碱基对(A-T、C-G、X-Ψ),构建出从未见过的三重螺旋DNA。
我突然想起科考队实验室里那本《基因山海经》,扉页上潦草写着:“龙伯国即上古基因库,钓鳌实为采集濒危物种遗传物质“。此刻锁链上跃动的X碱基,分明是柳青禾血液报告中标记的“未知基因组“。
“他们用殄文编译了基因剪刀。“陆九章扯开老人腹腔,光纤缠绕的脊椎骨上,刻着《CRISPR-殄文对照表》。当我的鲛人烛靠近第三节椎骨时,那些鬼画符突然重组为熟悉的基因片段:
**☲→Cas9蛋白**
**䷝→sgRNA**
**☴→NHEJ修复机制**
最惊悚的是锁链末端,那里用殄文与二进制混合编码着《龙伯国基因改造条例》残篇:“...若遇鲲鹏劣化体(序列号HaiGou-2035),当启用夸父追日程序,注入逆转录端粒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