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边轻轻地品着手里的红酒,一边静静地听崔哥唱歌。
一曲终,大家纷纷放下酒杯,鼓掌。华把手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很响的口哨。
谢谢谢谢!崔哥笑着冲大家摆摆手。
阿良爬起来:崔哥,我也来一首吧。
好啊!崔哥笑着跳下栏杆,他取下吉他的背带:来,吉他给你!
阿良接过吉他,坐上栏杆,试了试音:一首罗大佑的《你的样子》,献给大家,献给不能忘却的过往。
我听到传来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的小河
我看见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
唱的人,唱得泪流满面。
听的人,听得泪流满面。
一曲弹唱完了,好半天,大家才回过神来,然后一群人,边擦眼泪边使劲鼓掌。
儿子,你唱得太好听了!阿良老爸眼睛红红地上前,一把抱住阿良。
是啊!良哥,你简直是唱得太棒咯!硬是都把老子给唱哭咯!阿萍吸着鼻子,笑着抱怨道。
阿良,这是我听你唱得最好听的一首歌了!阿霞说道。
江和雷微笑着,几乎是同时冲阿良举了举酒杯。
华站起来:阿良,这首歌可是第一次听你唱哈!你小子还留有杀招是不!那接下来,是不是也该我露一手杀招给你们瞧瞧了?
华崽雄起!华崽雄起!大牙笑着起哄道。
崔哥则不相信地看着华:华崽,你还有杀招?!
嘿嘿!真人不露相不是?!华得意地笑着。
别光废话呀,赶紧的!是驴是马,拉上来溜溜!大牙大声嚷嚷道。
赶紧的!阿萍跟着起哄。
就在大家尽情狂欢的时候,一架从上海飞来的航班,正稳稳地降落在深夜的闽中国际机场。
一个女人,背着一个小包,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快步走出到达厅的3号大门。她径直走到出租车的上客点,坐上了一辆蓝色的出租车。
师傅,洪福小区。女人简短地低声说道。
好咧!眼脸浮肿的中年司机边系上安全带,边看着后视镜,欢声应道。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清爽的短发,姣好的素颜,一条简简单单的高挑的白色长裙,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一副风尘仆仆心事重重的样子。
从机场到洪福小区,足足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这个女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停停走走的阑珊夜色,沉默着。
车子驶入城区的时候,女人掏出了电话。
西郊别墅,狂欢还在继续。
在大家的哄笑和催促中,华拉起T恤衫,露出他那又圆又大的将军肚。随着他手机里的音乐响起,他跳的居然是肚皮舞。当然,是荒诞版的。
别说是大家,就是阿霞,也没有想到华居然会跳肚皮舞。那夸张的动作,那搞怪滑稽的表情,大家一个个笑得是前俯后仰。尤其是那一连串摆屁股和摔胯的夸张动作,笑得阿霞,阿萍和阿云她们三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热闹中,崔哥的电话响了起来。
崔哥看了看手机,对江说道:是你嫂子!
那赶紧接吧!
崔哥拿着手机,走进晾衣房:喂,薇薇。
嗯,你在家吗?
没。在阿良家喝酒呢!崔哥抬手看了看手表:你呢?下班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回国了,正在机场回市区的出租车上。
什么?你回国了?崔哥下巴都要惊掉了: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我可以去机场接你的嘛!
不用麻烦了。电话那边,带着客气,透着生疏。
好,那我也马上回家吧!崔哥说道。
不,我直接回我妈家了。你也来我妈家吧。
现在?
是的。
太晚了!这会儿老人家都休息了!要不,你先回我们自己的家,明天我再陪你一块过去?
不,我快到了。你马上过来吧!挂了。
喂!电话那边却已经是忙声。崔哥拿着电话,沉思着。
江推门进来:怎么了?
崔哥抬眼望着江:你嫂子突然回来了,还要我现在就去她父母家里。
现在?
是的。
说了什么事情吗?
没说,电话就挂了。总感觉应该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
你都喝了这么多酒,要不,还是明天再过去?
崔哥想了想:我还是现在就过去吧!不然,这根弦一直就这么蹦在这里,也太难受了!
可是你酒后又不能开车,这个点这里,连出租车都叫不到哎!
没事,我走到三浹那边再拦车。
那好吧!你自己要小心点!有事请电话联系。
嗯,我先走了。我不想扫大家的兴,就不跟打招呼了。你迟点找机会替我跟赵叔说声谢谢啊!
没事的,放心吧。
另一边,女人收了线。出租车继续一路疾驰。
洪福小区,是一个老式小区。陈旧,拥挤。
师傅,你车停门口就可以了,不用开进去。女人开口说道。
好咧,谢谢您!司机缓缓将车停下:正好八十块!
女人从小包里拿出两张崭新的百元纸币,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谢谢!司机笑着接过:请您带好随身的行李。
谢谢。
二栋一零一室。
女人抬手轻轻叩了叩门:咚,咚咚。
没人应。
过了一会儿,再轻轻叩门:咚,咚咚。
窗户里的灯亮了。
来了。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门打开了。
妈!
薇薇?!?薇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老人如在梦中。
嗯。女人进屋,脱了鞋子:我爸呢?他怎么老不接我的电话?
你爸睡着了。
薇薇放下包和箱子:我去看看我爸先!
明天吧。现在就不要吵醒你爸了!
薇薇看看父亲关着的卧室的门:那好吧!
母女俩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
妈,你为什么不准我跟崔尚德离婚?
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我电话里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只有离婚,才能拿到绿卡!
就为了一张绿卡,你就要跟尚德离婚?就要跟别的男人结婚?!?尚德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这么对人家?你凭什么这么自私?
妈,我出去这么多年了,这悠悠也马上就要中考了,我实在是别无选择了!我累了,妈!!!
你不要拿悠悠说事!关悠悠的什么事情!当初我和你爸就反对你出国的,也怪尚德宠着你,倾家荡产的都肯依着你送你出国!
妈!!!
我不准!!!
妈,我不管!我这次一定不会听您的!我这次回来,就是铁了心要跟崔尚德离婚离掉!
你敢!除非我跟你爸都死咯!
妈!薇薇一下子软了下来,她看着地板,弱弱地低声说道:我......我......我已经怀孕了!
什么?你!!!
沉默。
你来!!!老母亲强压着愤怒,忽然站起来,拉着薇薇的手,蹒跚着,快步走到卧室门口,一把推开老父亲的房门。
卧室里亮着灯。身形枯槁的老父亲仰面躺在床上。整个嘴脸都向左歪斜。
爸!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薇薇一下子吓着了,她扑过去,趴倒在老父亲的床前。
老父亲昏暗无神的眼珠子,很努力地想尽量往薇薇这边转过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他很想伸手摸摸他思念已经的闺女的头,但他却连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混浊的泪水,从老人的两边眼角汩汩流下。
爸爸,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出去的时候,你不还是好好的嘛!薇薇抱着父亲大哭起来。
你出去后的第三年,你爸就中风了!要不是尚德赶来及时,你爸现在只怕是骨头都烂掉了!老母亲轻轻抽泣着。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薇薇激动地冲着老母亲大喊。
告诉你有用吗?你是能飞回来看看我们还是怎的?再说了,尚德也让我们不要告诉你。他怕你知道了担心呀!说你一个女人远在异国他乡打拚,已经很不容易了,没必要再让你牵肠挂肚家里。家里有他就够了!老话说得好,女婿半边子女婿半边子!可这些年,他就像我们的亲生儿子一样,甚至比我们的亲生儿子还要亲啊!他几乎是每天都要过来看望我们,风雨无阻!寒暑无阻!每天给你爸把屎把尿,给你爸擦身体,推着你爸出去晒太阳,陪你爸聊天,给你爸做按摩做康复!还要做营养餐给你爸和我吃!你说,这样的好男人,你去哪里找去?你说,你现在这么做,你对得起谁?老母亲语重心长,泪水涟涟。
那你们也要告诉我呀!薇薇泪眼朦胧地望着老母亲,然后捂着嘴,拉开门,跑了出去。
薇薇!老母亲冲着女儿的背影喊道。
小区旁边便是古老的溏河。
薇薇坐在河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嘤嘤而泣。
有些事情,远远地出乎了她的意料,甚至是她想都没有想到过的。此刻的她,心乱如麻。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仰起满脸的泪痕。
崔哥微笑着,站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