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川、湘交界处有一大镇,名曰五里镇,此镇辖三村十八寨,莫约有三四万人口,苗族人居多。五里镇四面被群山环绕,青山葱郁,河水清澈,良田虽少,可山间河里物产颇丰,各种奇珍多不胜数,村民们日子到还过得去。
是夜,明月高悬,夜风轻袭。
时值七月十四,鬼节!(当地苗族鬼节过七月十四,其他苗族笔者不清。)
鬼节在当地属于大节日,村民们早早准备好了供奉祖宗的饭菜,放在神龛下方的四方桌上供奉。家家户户大门口插着六炷香,烧了些纸钱,给孤魂野鬼。大门口泥土上用竹竿撑着个“香瓜”,当地鬼节有插香瓜的习俗,所谓的“香瓜”就是把香插在一个小南瓜上,形成一个圆圆的香球,从远处看,煞是好看。插香瓜的习俗起源于临镇的布依族部落,后面传至这里,保留了下来,带有祈求风调雨顺,保佑平安,全家团团圆圆之寓意。
镇中心往西十五里,一个山坳中散落着三十多户人家,这个村落叫栖凤村。这里是这个镇出了名的贫困村,水不通,电不通,路不通,镇上人称“三不通村” 。
村中各类巨木林立,高耸雄健,绿叶密布,一片葱郁旺盛之景象。其中,有一株千年银杏树,树干庞大,五人合围方能环抱,根结错综复杂,密布地下。村民把这柱银杏树视为神物,每年逢年过节,必携贡品前来朝奉。千年银杏树虽历经千年沧桑,仍然雄岸挺拔,每年挂果无数,村民每逢金秋十月,家家户户都能收五六十几斤银杏果。
千年银杏西侧有一座木屋,三间两层,灰瓦盖顶,吊脚屋檐。木屋前有一块宽广院坝,竹篱笆围绕,中间有一扇门扉。
庭院正中央,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双手在拨弄着竹篾。竹篾在老人手中仿佛变成了一条有灵性的蛟龙,有条不紊的窜动,片刻间,变成了一只马的形状,旁边已堆放着两只编好的动物,一小孩正用纸把竹马糊起来。小孩年纪不大,莫约十来岁,小手灵巧,一只手拿着刷子蘸着浆糊,一只手拉扯着纸,动作娴熟。
小孩抬头看着老人,突然问:“义父,你什么时候能传我道术?”
老人停下手中动作,打量着这孩子,过了好一会后严肃地问:“十三啊,你为什么学道术?”
那孩子想都不想,便回答: “我想找到我爸爸妈妈,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老人叹了口气,从兜掏出烟和火柴,点上一只,不急不慢地说:“十三,你了解道术吗?看上去是能用道术做一些常人不能做的事,可老天是公平的,他让你得到一些能力的同时,他也会剥去一些本来属于你的东西。凡是学习道术的人都躲避不了‘五弊三缺’的命运。”
小孩问:“义父,什么是五弊三缺?”
老人深深吸了口烟,朝天吐了口烟,思索了一会,说:“五弊者,鳏、寡、孤、独、残。鳏,就是没有娶妻或者妻子过世未娶的老人,就像我一样;寡,就是寡妇;孤,就是小时候父母遗弃,或者父母过世,就是孤儿;独,就是独自一人,老来子女陪,凄凉晚年,残,就是残疾,断手断脚、眼瞎耳聋、心智不正常。三缺者,缺少钱财,缺少权力,缺少阳寿,短命!”
小孩挺了挺胸膛,坚定地说:“义父,我不怕,我要学。”
老人摸了摸孩子的头,慈爱地说:“既然你下了这个决心,好!有一技傍身也好,以后是福是祸,谁人能料!”突然慈祥的面孔消失,变得一本正经,不喜不怒,严肃说:“想入我门者,必须经过三重考试,这是师祖定下来的规矩,即便你是我义子也不能例外。第一考,胆量。长与鬼魅妖邪打交道,胆子必须要大!明天子时,你独自一人来鬼坡乱葬岗找我,到了就算过关!”
小孩心头一惊,颤声问:“鬼坡乱葬岗?”
老人目光犀利地看着他,问:“怎么?怕了?”
小孩说:“怕,但是我会去!”
这老人姓严,上朝下阳,道号长秋真人。他本浙江海宁人士,父母都是贫农,在他十岁那年,父母在江边观潮,双双被挤下江去,留下他一人孤苦伶仃,靠周边亲戚接济、给地主家打打散工长大,从小受尽白眼。
他勤劳肯干,实诚厚道,在二十岁那年远房表舅给他做媒,娶了一门亲。妻子贤惠,持家有道,眼见日子越过越滋润。二十三岁那年,妻子给添了一男丁,他更是高兴,干活越发卖力。
可好景不长,海宁有一恶霸姓曹名德,仗势欺人,无恶不作。曹德看上了严朝阳的妻子,引诱不成,竟然趁严朝阳出工之际,把他妻子强暴了,作案之际,把他刚会走路的儿子一脚踹翻,头撞在石台阶上,顿时毙命。妻子受不了如此凌辱,更心痛儿子的离世,留书悬梁自尽。
严朝阳收工回来,看到这悲惨一幕,抱着妻儿痛哭许久,一夜之间老了十来岁。第二日夜,料理完妻儿后事,眼睛血红,胸腔仇恨之火猛烈燃烧。他拿着一把尖刀,悄悄摸进了曹德家,欲趁曹德熟睡之际,一刀结果了这恶霸给妻儿报仇。
他悄悄摸进曹德卧室,快得手之际,不小心打翻了一花瓶,破碎之声惊醒了曹德。曹德是个练家子,自小跟着当地有名拳师习武,曹德三拳两腿就把他打翻在地,夺过他的尖刀,一刀刺了过来。情急之下,严朝阳随手拾起地下花瓶碎片,不管三七二十一向曹德撒去,几粒碎片正砸中曹德左眼,顿时鲜血直冒。曹德惊恐万分,抛下尖刀,双手捂着左眼,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口中嚎叫不止。
严朝阳深知,曹德一旦镇定下来,自己决计讨不了好,自己被这畜生杀了不打紧,妻儿的血海深仇是永远报不了了,心中一定,窜逃而去。他怕曹家人前来追赶,尽挑些崎岖小道而行,如此逃亡了七八日,逃出江浙边境,来到闵地一座荒山之中,遇见青一真人为相邻除虎,见其仙风道骨,本领高强,跪求道士收录,学习本事。
如此十余载,学成下山。回到海宁寻曹德复仇,结果曹德一家早已举家迁移,不知去向。严朝阳一路修行,一路打探曹德行踪,十余载无果。眼见复仇之事越发渺茫,心力交瘁。走到五里镇,大病一场,被五里镇众相邻救活,为报答活命之恩,再也不离去,定居于五里镇以西的栖凤村。为周边相邻看病、避邪驱鬼。
那孩子是他十年前的七月十三夜在孤坟边捡来的遗弃孤儿,看着孩童可爱,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便收做义子,取名严十三。
看着他从爬到走,牙牙学语,然后渐渐懂事,他其实挺感激这孩子的,让他重新做了回父亲。
七月十五,夜。
皎月高悬,银光洒落,使得原本黑暗的大地有了光明;透过树叶,错落地投射在山间各处;阴风夜袭,把小路两旁的树叶吹得呼拉拉直响;乌鸦嘶啼,蝉鸣凄切,偶尔还会夹杂着山青蛙呱呱的叫声。
崇山峻岭,树影婆娑,廖无人烟。
一条经年也未有人踏足的羊肠小路上,居然有一道昏暗手电光!他正用一根竹棍拨开蔓延在道路两边的杂草,小心翼翼前行。
手持手电光的便是严十三,他独自一人赶往鬼坡乱葬岗。
借着白月光,能清楚的看见他额头布满了汗珠。大山里的夜间温差巨大,凉爽的夜风袭来,不由让人有些许寒意,而他此刻却是满头大汗,那肯定是冷汗——吓出的冷汗!试想,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半夜走在如此道路上,也会如此,更何况一名十来岁的孩童。
他手微微颤抖!内心笼罩着一层恐惧,深怕身后或者身旁突然蹦出个什么东来来,每一次乌鸦嘶啼、蝉鸣凄切都会使他心头一颤。即使如此,他黝黑的眼中流露出来的那股坚定的决心使他迈步向前。 他一定要到鬼坡乱葬岗,义父在那等他,只有到了那里,通过考验,义父才会收录,传授道术!
鬼坡是这里的禁地,乱葬岗更是禁地中的禁地!白天都没人涉足,更别提夜间。
鬼坡据乡志记录,原名叫望乡坡,只因为抗战时期,七八十人被天杀的小鬼子圈拢在此击杀,而后这里变成了乱葬岗,病死、意外身亡、自杀等横死之人多数葬于此。久而久之,村民们就把这里唤作鬼坡。关于这里的鬼故事也四起,从未断过。因为地理原因,日光偏少,又买着无数横死之人,阴气大盛,鬼魅孤魂无数!
话说严十三拿着手电,缓步而行,已到孤魂岭。从前听义父说过,孤魂岭上葬着一寡妇,丈夫早逝,寡妇耐不住寂寞,与人通奸,有了身孕,肚子渐渐鼓了起来。被夫家的人打死,就葬在孤魂岭!那可以是一尸两命,怨气极重,迟迟不肯投胎,常年在坟周围游荡!要命的是,就葬在路旁!换句话说,严十三要想去鬼坡乱葬岗,就必须经过她坟前!
严十三越想越怕,总觉得有只眼睛在黑暗处盯着他,那东西随时会扑上来一样。他不敢多想,脚下放快脚步,接近于小跑。越快通过孤魂岭越好,他心想。
一阵诡异的声音传来:“我好命苦,谁能救救我孩子……救救他……他是无辜的……”这声音空灵而幽怨。更诡异的是,这声音居然是从前面不远处的土包中传来!
严十三看不由自主地向那荒芜的土包看去。这土包荒芜,杂草疯长,好似几年没有理发的男孩的头!土包上面站着几只乌鸦,眼睛死死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眼神中充满了仇视!前面立着一块石碑,碑身四周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花纹,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不贞妇赵玲珑之墓。经年后,严十三才知道,这些古怪的花纹其实是一种禁魂符,害死她的人也怕她的鬼魂去找他们寻仇,所以立一块刻有禁魂符的碑在此封禁她的鬼魂。
那哀怨的声音不断传来,严十三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被吓得软了。颤声说:“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你也别害我……”
严十三颤抖的声音刚说完,石碑前突然多了两个身影!没错,是两个!一个妇女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站在碑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严十三,充满了怨恨!
那妇女披着长长的头发,一身麻布做成的寿衣。小孩赤身裸体站立在侧,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不停地摇动,发出“咚咚——咚咚——咚咚——”的响声,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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