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搬离

  • 念念之回
  • NiFive
  • 3663字
  • 2021-01-01 16:41:23

花自量与十月的制香事业,如火如荼地展开。日日看着十月采料,碾香,用着形状各异的器皿,讲究的手法炮制香料,花自量才晓得,缕缕香皆来之不易。

春日的暖阳,算不上炙热,十月在院中忙碌。花自量便坐在迎春边上的木椅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端着酒壶。蒲扇一下又一下地煽动灶火,火头上的水咕嘟咕嘟的滚着。

“十月,水开啦。”花自量喊着,时不时嘬上一口酒,懒洋洋的。

十月回过头,瞧了瞧他耷拉在炉边的衣裳,笑道:“喝酒误事,你好生烧水,小心莫要让灶火烧着,我可不理你。”

话音刚落,灶火爆出一粒火星,不偏不倚正巧落在花自量的衣摆上,顿时将衣裳烧着。花自量手忙脚乱竟将手里的酒朝火上浇去,火舌欢快地窜起来。

“十月!十月!”

十月拎着水瓢,对准火苗。噗嗤一声,火苗好似心不甘情不愿一般,落荒而逃,余烟一缕及衣裳破洞一个。

花自量凄凄拿起衣摆,透过烧黑的洞,朝十月哀声道:“小爷我最喜欢这件衣裳啊。”

十月掩面直笑,乐不可支。

花自量见十月笑着,不禁也笑了。随手丢开衣摆,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大口酒,脚步微浮地往屋内走去。

“小爷换衣裳,水就由你自个儿瞧着吧。”

翌日,花自量烧破的衣裳挂在院中,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烧黑的洞处盖着一块芍药色的丝布,四周绣着一大朵娇艳的芍药花,一点也看不出缝补的痕迹。

花自量喜滋滋地来回打量。“小爷,最喜欢的衣裳崭新如初,不!更胜一筹!”

日子如流水,院中的迎春盛极而又凋落,十月的香终是完成。

“这个是礼佛时燃的,这个沐浴时燃最佳,这个可夜间燃在屋子里,这个可用于会客,这个……还有这个……”

如数家珍大体就是十月现在这幅模样。花自量不自觉地勾着嘴角,随手拿起一粒香丸嗅了嗅,栀子花、艾草、金银花、沉香,还有一味是什么?

“其中可是有撒乐兰?”

十月抬眸,惊喜道:“对!你闻得出?”

“小瞧小爷了不是。”花自量放下香丸,得意道:“别的不说,就小爷这鼻子没有闻不出的味道。就是不知晓制香的方法,要不然定比你强得多。”

本就是你比较厉害些,十月又想起从前花自量,他们一同制香,彼此较劲。他总能猜出她所有的原料,反而是名震江湖的十月时常被他难住。

十月止住回忆,在一堆香中拿起一只香囊,绛紫色袋口封以金丝穗,上头绣着几只簇拥在一起的迎春花,尽显俏皮耀眼。

“这个是送给你的。”

花自量接过香囊,脑海中闪过另一只香囊的模样。自顾自地喃喃:“我好像曾有过这么一只香囊,只是上头绣的不是迎春,而是……”

“是腊梅。”

对!就是腊梅!花自量盯着十月问:“你怎么知道。”

十月神秘一笑。“我自然知晓。”却并不明说,一直挂着笑意,任花自量直勾勾地看着,她便也直勾勾地看他。

她的笑容就像执一鹅毛在心间来回拨弄,隐隐发痒又隐隐欢喜。花自量不由地握紧香囊,收回目光,退开两步。

“你这般故弄玄虚倒适合跟我学学算卦。”他漫不经心地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嚷嚷。“待小爷把这些香卖了,带你吃好吃的去!”

十月愣在原地,瞧着他那模样好似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她回望眼前这些香,轻声叹息。

卖香挣钱后,十月便要搬出去住,十月心底里是不愿走的,这些天花自量可没少提这事,想留怕是不能够。搬走之后便无法朝夕相伴,念及此还未搬离,她已开始想念。

屋内忽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惊着十月。

她忍不住念叨:“司业,下回能否挑个人出场的方式?”

司业打趣:“你习惯做人,我跟你可不一样。”

十月自然而然地为司业倒上一盏茶。

司业低着头凝视茶盏,热气腾腾,可他只能看见悠悠白雾,却摸不出丝毫温热之感。

十月这才恍然。“我忘了,你是不需要喝茶的。”

司业夺过十月拿开的茶盏,浅浅一笑。“无妨,我也学着做一回人。”抿上一口,无香无味,无感则无欲,无欲则不伤不损。他又尝不到味道,何苦来哉?

放下茶盏,司业正色道:“此番我来是听闻一件事,恐怕与你有碍,特来告知。”

十月凝神静候。

“血池地狱逃出一名恶鬼,在人间作乱,不知得了什么高人相助,地府难觅其踪迹,你的身份恐怕会招来恶鬼。”

血池地狱专惩治那些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不正直,歪门邪道之人。这类人做了鬼更是无法无天。

“我能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好好藏着,若那恶鬼真找上你,即刻唤我!你身上有我一层神力,尚能抵挡一二,等我来收他。”

十月点头,心中计较,既然如此她需得早些离开花自量,免得给他招惹祸端。

“恶鬼不算麻烦,麻烦的是那些捉鬼的道士,道行浅的自然发现不了你,但碰上道行高深的,发现你的身份,定是要将你也捉去的,故此,城中道士无论何人,你千万避开些。”

“恶鬼不怕,倒要怕人。”十月自嘲一笑。

司业闻言眉头紧皱,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被十月堵回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见到道士我定绕着走还不成嘛?”

司业这才舒展眉头,免不了语重心长嘱咐:“虽然现在你和一般人无异,但你终究不是人,万事小心些总是没错。”

十月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眉眼间似有愁绪化不开。

“我没有别的意思,人也好,鬼也好不过是个身份……欸……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再说你就该嫌我啰嗦”

十月轻笑,仍旧垂着头。她与花自量相处的这些日子,是千年来最欢喜的一段日子,欢喜得令她忘记自己的身份,何其天真,妄想成人。

“十月……”

“司业!”十月抬起头,眼神清亮。“我这一千年过得如何,你最清楚,我断不是自扰的庸人,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胡思乱想。”

这话让司业不禁想起在奈何桥畔,他救下在忘川河中苦苦挣扎的十月,那时候的她形同枯朽,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但她却咬着牙死死地撑着,也不知是哪来的信念。眼中坚毅非常,正是这种坚毅,触动了他。

受过那样折磨的她,怎会是一般小女子作态?岂能小觑?她的软肋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你与花自量如何?”司业的语气明显透着急迫。

十月对此事越发看得淡,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明白一个道理,她与花自量能够重逢已是上天恩赐,若是她再要求花自量爱上她,怕是要惹得天妒人怨。“我与他相交甚好,约摸着能挣不少银子。”

“你不可耗费光阴,可没多少时日了。”

“我能陪在他身边就已知足,我期盼他能爱我,但爱是勉强不来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千年前她也算是费尽心力,花自量都未曾爱上她,如今她不愿再那般强求。

本以为让她来人间能全她心愿,没曾想她与花自量相处数月,心境变化如此之大,她如今满不在乎,却是司业不愿见到的。“你不强求他爱你,难道你要魂飞魄散才甘愿?你苦求千年,到底要什么?”

司业动怒着实在出乎十月意料,这一来她才恍然,一直以来她心里只有花自量,全然忽略了司业,他无欲无求,却并不是无情无义,不然他也不会为十月费尽心力。

“我很感激你帮我做这一切,司业,你为我做的足够多,此生我无以为报……”

“谁要你的感激!十月,一千年了,你竟不懂我!”司业勃然起身,带翻茶盏,愤愤而去

十月呆站着,茶盏仍在桌上打转,茶水顺着桌沿滴落,滴答,滴答,格外刺耳。

他离开时,如人一般摔门而出。刚出院子恰巧遇上归来的花自量,两人在转角处侧身而过,彼此打量。

只是司业眼中带着薄怒,还带着几分不屑,心中评价花自量为:虚有其表,登徒浪子,枉费十月一片痴心。

而花自量心中所想却是:这个男子是从他院子里出来的?与十月是什么关系?他长得凶神恶煞实在不如小爷俊美。

回到院中,十月若有所思地杵在那,地上一摊水渍蜿蜒流至她脚边。花自量走进屋,十月也未曾发觉。

“咳咳!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不是与方才那位男子有关?花自量一边琢磨一边扶正茶盏,十月茶盏中的水早已凉透。“虽说已入夏,喝凉茶终究不大好。”顺手将茶水倒了。

十月回过神,换上浅浅的笑意,含糊道:“没什么。”

“收香可还顺利?”

十月虽笑着,笑意却是浮在表面,未达眼底,既然她有心事不愿说,花自量自然也不好多问,毕竟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自然顺利,店家给了十两银子做定金,余下的明日送货后再结。”

“好。”十月淡淡回应,心事重重的样子。

花自量忍不住再次问道:“你怎么了?方才我回来在门口遇见一男子,可是来找你的?”

十月并未深思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而后道:“如当初所言,赚到银子我便搬出去,现在是时候了。”

她竟想着搬出去吗?花自量有些愕然,只一瞬便消失,站起身面朝窗外。“就是啊!你得搬走,说好了的!”

花自量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这些你先拿着,找个好些的屋子。”

十月无法得见他的表情,听声音倒是爽朗,想来定是欢喜着。

花自量径直朝院子走去,离开十月的房间,一直未回头,十月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毫无保留地任由思念与不舍宣泄而出。

花自量却忽然回头。“不如明日一块送了货再搬?”

十月来不及收拾的情绪,尽数落入花自量眼中,两人均是一愣。花自量站在原地等着十月的回应,十月收敛情绪,笑着道了声“好。”。

花自量复转身回屋,十月这个笑与方才不同,是自眼底而出。他亦扬起嘴角,却不自知。

他坐在窗口,望着院子出神。回想过去,除去师父在身边的日子,他一直是一个人。他好不容易才学会如何孤身一人在世间存活,可他心中一直孤单。因此他才会每月初一在城门摆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求慰藉。

十月的出现,让他重新感受与人相伴的快乐,但他命格孤独,注定不可与人亲近,不可与人相伴……他怕自己连累了十月。

他多次提醒十月搬走,其实是在提醒自己,莫要沉沦,莫要强求,莫要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