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凋亡

筒子楼临时搭建的工棚外,两个工人在闲聊关于筒子楼何去何从的问题。

“嗨,不知道筒子楼到底谈得怎样了?”

“我也觉得这块地邪门,最好别动了!”

“咋说?”黑脸工人问旁边抽着烟的大长手工人,“难不成你搁这遇过事?”

大长手掐了烟,看看周围,放低声音对黑脸说:“你别说,我还真的搁这地遇过事了!”

黑脸好奇:“啥子事?”

大长手神神秘秘地说:“好久以前喽,那时候老子还莫是这里工人……”

时间回到大长手成为工人前三个月。

前三个月,大长手还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儿,整天拿着他老父亲的钱到处潇洒,名副其实的“啃老本。”

街里街坊都瞧不起他,他老父亲愁啊,莫得办法,只能和他断绝关系,让他自谋生计。

他那时莫懂父亲苦心,从家出来一路破口大骂到了城西,他不叫父亲爹,叫他“老狗!”现在想来,大长手觉得对父亲很抱歉。

断了经济来源,他嘛不会,咋子找生计?咋子养活他自己?卖力气他莫肯,文化类工作他莫读过书,他愁啊!

游魂似的,大长手漫无目的在城里转啊转,从城西转回城东,从城东转去城南,突然,他看见一座楼,一座筒子楼。

这楼长得怪丑,不像城里人的楼那么好看。他本来莫想进去,但离开时他听到个人哭。他好奇,就走到楼旁边听,果然听到人呜咽的声音。

他想哭罢了,莫啥稀奇!可是他发现筒子楼空空荡荡,莫像有人的样儿,哭声还像地里面飘出来的,他胡思乱想一下,鸡皮疙瘩起来开。

抬头看天,太阳明晃晃地刺他眼,他想青天白日能有个啥子玩意?但他还是怕,他又听了会儿,觉得像个女娃子在哭,而且听起来特像他家里二姨丢的女娃燕燕!

二姨虽然也看不起他,但是燕燕可是他的宝贝侄女,她经常对大长手甜甜地笑,让他心窝子暖暖的。

燕燕是前年冬天被人拐了去的。

他想如果真是燕燕,那就太好了。

他进了筒子楼。筒子楼一楼和现在一样不住人,堆满杂物,他径直去了二楼。那时候二楼他没看见人,推开几个房门,发现零星几个房间有人生活的痕迹。他想不是人贩子住这里就是被拐的人了。

他想象着燕燕受欺负的样子,恨得牙痒痒,要是燕燕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拿人贩子去喂狗!

可把二楼翻个遍他都没有找到能证明燕燕被关起来的痕迹,也没找到这里住着人贩子的的依据。

从房间里的破铜烂铁看,可能只是住着几个生活困苦的流浪汉。他想是不是他多疑了?可能他听错了,那是别家小孩的哭声。

就当他要下楼时,哭声越来越大,大长手心里听的发毛,他觉得离哭的人是越来越近。

是不是在楼上?要上去吗?他咬咬牙,决定上去看看什么人在哭。这三楼是筒子楼最阴暗的一层,四楼的光来不到这里,二楼的光也反射不进来,就这层压抑的很。

三楼没什么光线,他发现三楼的窗户都是被封住的,他还看见最里间似乎有光亮。这最里间是走廊的尽头,跟二楼最里间不同的是它没有门。大长手看见里面点满了红蜡烛,还隐隐有烧香的味道,诡异感十足。

谁在这里祭拜?祭拜的又是什么人?

他搓搓手,壮着胆子走进去,发现最里间是空空旷旷,除了一堆红蜡烛,只有一张香案,香案旁边的铁盆里还燃烧着什么东西,最奇怪的是他发现离香案几米处有个像地窖的被木板子盖着的地方。他走过去,试图拉开那个木板子,结果费半天劲愣是搞不开。

哭声就是从这个地方传出来的,他想被拐的人应该在下面,所以才有了上面他动手拉木板子的动作。

筒子楼安安静静,大长手害怕这份安静中蛰伏着危险,他想撤离时,分明听见地窖里传来燕燕的哭叫:“不要不要!”他这次真真切切听到是燕燕的声音,他脑子一热对着木板子叫起来:“燕燕莫怕!叔来了!”他四下看看,想起二楼有好些破铜烂铁,就跑下去随手拿起一把锤子,跑回来对着木板一阵抡砸,木板子很快烂掉,他扒开碎木板,一条幽深曲折的楼梯显出来。

他还算冷静,用左手拿着根红蜡烛,右手拿着锤子,走入地窖。地窖比楼上黑的多,还有非常难闻的气味,他想叫唤几声,但是这里的味道让他不想开嘴。楼梯曲曲折折,一直到红蜡烛快燃尽,大长手才快到底了。

早知道想法子多拿几根。看着微弱的火光,大长手后悔不已。

地窖底部非常大,但是令大长手惊讶的不是面积和空间,而是一地的血肉尸骸!这里简直是地下屠宰场,地上的骨架和器官却分明是人的!他干呕起来,目不忍视,他想人贩子真他娘不是人!

所幸,他没有遇见人贩子。

地上的血是凝固的,肉是僵硬的,看来都是陈年的事了。他不由得担心燕燕,忍着恶心,踮着脚绕着血和尸体走,不小心碰到尸体他就嘴里碎碎念:“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千万不要缠着我!”往里走得深了,地窖的面貌才越来越清晰。这里放着好几十个大铁笼子,都是能装下人的容积,有些笼子空荡荡啥也没有,有些却有奇形怪状的尸体,好不恶心!

真的是人贩子干出来的事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大长手走近了,发现有些笼子上还贴着一圈圈纸,再近些用红蜡烛照着看,竟然是一圈圈符纸!他觉得脖颈一凉,因为笼子里伤痕累累的尸体竟然看着他诡异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反射着红蜡烛的火光,像流血一样。

“啊啊啊!鬼啊!”他连连后退,脚跟子被地上一根骨头绊到,仰面摔下去,红蜡烛脱手而去飞到一边的碎肉,竟然呼啦啦烧起来,发出一阵臭肉煮熟的味道。大长手心说闯祸了,不敢再待下去,拿着锤子飞也似地跑出去,脚不敢落地地跑出筒子楼,他也不管还有没有哭声,心里只想着逃了去。

后来的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燕燕被包在一朵怪花里,哭着问叔叔为什么不去找她?大长手来不及回答,就看见怪花在枯萎,燕燕的身体也像枯萎似的萎缩着,她变成了小老太婆,那样子就像个可怕的老鬼!他一下子惊醒了。

醒来后,他惴惴不安,想着要不要把事告诉二姨他们,思前想后还是打算告诉他们,让他们想法子救人。

他到了二姨家,还没进门,就听见二姨和人聊天:“娃儿命里缺木,听了道士的话给她种的这花,之前长势可喜人了,都到了墙外,怎么一夜枯了呢?”

“这花连着你娃儿命脉,出此异象,怕是……唉!”另一个人没有说下去。

二姨已经呜呜呜地哭起来。

大长手心里一惊,他伸手捞过墙外枯萎的花一看,正是梦里的怪花,看来燕燕已经遭遇不测,昨夜是她的托梦。他悲痛难抑,也不敢再说这事,黯然离开。

从那之后,大长手因为心里有愧,对二姨一家很是关照,他大改脾性,终于得到如今这份工作。

他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筒子楼!

“你说的莫是编的吧?”黑脸问。

“对天发誓!我说滴如有假,定遭那天打雷劈!”大长手信誓旦旦地说。

“那还真是搞不得!”黑脸点点头,一脸担心,“你之前咋子不说?现在这楼已经推开喽!”

大长手抓着脑门的发,苦笑说:“工头他不信我。还讲啥子,我再乱讲,他就不要我干下去!”

“啧啧,领导班子都是刚愎自用,嘘,你莫跟人家说喔!”

而工棚里,聂可和老瓜听得一清二楚。

“工头,他真的说过咩?”老瓜问。

聂可一脸苦相:“我咋晓得他说的真话嘛,我以为他收哪个钱传谣,现在那个道士也说是养尸地!”

“噢,要紧不啦?”老瓜担心地问,毕竟这个筒子楼他也去过。

“现在不晓得,那个道士还莫说咋办。”

“噢,这蒲三拍是不是很有名气?”

“哪个?蒲三拍是哪个?”

“啥玩意,工头你不晓得那个道士叫蒲三拍?”老瓜又抽出聂可的烟,给自己点上,接着说,“我不是问他叫啥子咩,他说他叫蒲三拍。”

聂可摇摇头:“我咋晓得他叫啥子,他是上面领导叫来的人,我啥子都不晓得!”

两个人相视一笑,聂可正要给自己倒杯茶,就听见工棚外传来惨叫,两个人一惊,跑出来一看,黑脸和大长手飘在空中,面色苍白。

“工头,这是遇鬼啊!”老瓜叫起来。

聂可急得满头大汗,他大叫起来:“蒲三拍!蒲三拍!来鬼了!”

老瓜拍他肩,打断他说:“你个傻子,叫个啥,我们暴露开!”聂可顾不得,继续叫着蒲三拍,他回老瓜说,“除了那道士我们还能怎样?等死?!”

蒲三拍闻声而来,还隔着老远,他对着这边破口大骂:“傻海玩意!工棚我是布了阵法的,现在是阴气最重时,你们还出来?莫要命了是吗?”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