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留下的大可出列,让本司主收了神力和灵眼,就可去过自己的人生。”
殿中鸦雀无声,二百二十一人,竟无一人说要离开。就连‘浮玉仙人’也没有出列。
柳北眯起眼,朝殿中黑压压的人群看去,目光又回到摆在面前的几个名字上。
“你们要想好,入了太阴司就是绝对的效忠,如果做了背叛之事,就会印上叛徒的烙印,就算身死,该还的债也会一样不少。”
“北北,这群人想必也见到了刚才的盛景,对太阴司又敬又怕。没一个蠢人。”白七密语传音给她。
“你低估了太阴司对他们的诱惑。”更何况,这些人对她,还有天生的臣服性。
这些人在凡人中生活了许多年,拥有不可说的‘异能”定然是孤独又无人理解的。陡然被寻来,仿佛回到本来应该生活的世界中,就如溪水汇入大海,倦鸟入密林,如何是她几句话就能甘心放弃神力和灵眼做个普通人?
凡人世界自由又繁华,却没一个要回去,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
太阴司也不是来者不拒,既然有些人不识趣,就只能她自己点名了。
“浮玉……仙人?”她尾音微扬,似嘲弄般
被叫到的老头吓得一抖,赶紧出列磕头:“小人在。小人名叫吴凭,不敢称仙人。”
你为什么不愿意走?
“小人对司主敬仰,愿为太阴司效力。就算为奴为婢,小人也不想走。”他一把老骨头,平日又养尊处
优惯了,一激动没能控制好力度,这冰凉坚硬的地砖硌得他膝盖好似要裂开,差点痛呼出声。
柳北鄙夷地看着那把老骨头。效力?怕是舍不得那点儿神力吧?
当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小九九?
她被恶心到了:“你给我为奴为婢?我可没有使唤老头的癖好。”
“那……留小人看门也可以啊!”他听出司主的不虞,心中不安起来。
他正要接着表忠心,就听上座似乎冷笑了一声。
“人老了就要服老,太阴司不是敬老院。”她话刚说完,突然右手一伸,隔空吸取起他的神力来。
老头惊惧地感受着神力流失,却连动都动不了,就连头都抬不起来。紧接着,双眼一痛,他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他惨叫着捂住眼睛打滚。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丝丝缕缕的神力进入凤玺,连一点细微波动都没有。柳北的指尖擒着那抹跃动的黄色,轻轻一捻,它便顷刻间消失。
那‘浮玉仙人’骗人修仙,误人子弟。念在他快要入土,她尊老,只让他瞎了,算是便宜他了。
赵宇更加恭敬地垂着头。听着那老头的嚎叫,没有丝毫害怕,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那老头失了神力和灵眼,看他还怎么装仙人!
神侍眼疾手快地捂住老头的嘴,一只手就把他架了出去。
变故就在一瞬间,虽然没人觉得那老头无辜,但司主出手凌厉,人人都开始审视自个儿,猜测司主的用意。
总不可能真是嫌弃他岁数大了吧。
老头刚被架出去,有几人却吓傻了,陆陆续续出列,头磕得砰砰响:“司主,小人是利用了神力做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恶,小人入了太阴司定会洗心革面,求司主不要赶我走!”
“司主,小人为生活所迫,都是不得已,不得已啊!”
几位令主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嫌恶。
他们作的每一次恶,太阴司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虽然没闹出人命,但伤天害理的事可不少。说什么无伤大雅迫不得已,当它太阴司是好糊弄的?
柳北无动于衷。
自从做了司主,有很多人朝她磕头,尤其是怨灵。她同情他们的遭遇,也为化解他们的执念竭尽全力。而此刻看着那涕泪交加大呼冤枉,又死性不改的六个人,眼中却只剰下漠然。
要是他们要求离开,惩罚后就罢了,可他们偏偏想留下来。
贪婪,真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这些人,她真是一个字都欠奉。
“别皱眉。”一个低低柔柔的声音传来,又夹杂着一声叹息。
她的额头传来冰凉浸骨的触感,她仰头,温热的唇从他绯色的薄唇擦过,桃花眼中清晰地映着白七眼中的疼惜。
“北北,你要记得,这世上的万千生灵不值得你为他们蹙一下眉头。”他唇角绷直,唇凑近她耳边。醇厚的嗓音因为音量放低,带了沙哑,却像一把勾子,勾得她的耳朵有了酥酥的痒意。
他灿若星河的眼中别无二物,只有她。
他的眼神太认真,太郑重,仿佛那不是一句大言不惭的情话,而是理所应当的事实。因这些不识趣的人突然而起的烦躁很快不翼而飞。
她一怔,突然觉得心悸。胸口闷闷涨涨,心跳忽快忽慢,连刚刚不经意擦过的唇也麻麻的。那种感觉太陌生,她手动了动,不由自主想安抚一下不安分的心脏。
这个既谪仙又妖孽的男人,连她蹙一下眉头都不准,既霸道又温柔,她快顶不住了!
她手刚抬到胸前,突然记起这是在哪里,又谴责地看着不好好隐身,现了身的白七,手顺势去推他的胸膛,慌忙后撤两步看向殿中,却发现满殿两三百人全被封印了。
就会浪费神力!她瘍了下嘴。
他冷不丁被她推了个趔趄,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大手摸向刚被她红唇擦过的下唇,眼神幽暗。
柳北慌忙捂唇,瞄了两眼殿中黑压压的两百多人。
白七随他目光看去,突然浑身气势凛然,眼神不善,看向那几人。
那眼中的冷冽太陌生,窥不到丝毫感情,他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又好像没有看他们,那种浑不在意的表情,仿佛殿中人比灰尘更多余,皆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她直觉不妙。
柳北抓住他的手,站到他前面,摇头:“别乱来。”
末了,又像给猫猫顺毛似的,补了句:“别生气。”
惹她生气的人不该死吗?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神仙在漫长无聊的时候造出的一群‘玩具’而已,只是弄死而已,他已经很克制了。
可是……
他又想到从前的她,恍惚间,眼前的她与两万年前的她渐渐重合。
那时,她也是这般。
身为上古神,他虽然活了十几万岁,但依然理解不了,为什么她可以为了区区凡人,区区六界,付出一切。
连他这个夫君都不要。
白七的眸子极慢地眨了下。
两人只僵持了五秒钟,白七就败下阵来。
许是想到从前,他垂眸,遮住眼底汹涌暴戾的情绪,声音发紧:“好,我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