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元2014年,杏闲时任一名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杏闲的身份有些许特殊,是一名在大城市的“留守儿童”。她的父母倒是不需要跑去别的城市打工,然则,杏闲也并不常和他们见面。父母不在身边却并不意味着他们放松了对杏闲的管控。杏闲有时觉得父亲母亲取这个名字的意思可能是“坚信孩子不能有一刻闲下来”。从3岁起,她就被开始培养各种“兴趣爱好”,琴棋书画诗歌舞,等等。好在杏闲总算还是有资格在被要求学乐器的时候挑选具体想学哪样乐器。小学一年级开始,随着义务教育的开展,压在她身上的学业压力便更重了。一放学司机叔叔就会送我她去各种辅导课,晚上9点时杏闲才得以回家写作业。其实按照父亲母亲原来的计划,她原是可以在晚上8点到家的。不过杏闲当时犟得厉害,不愿意去市区上小学,想要和幼儿园的朋友们在一起,不愿离开原来住的地方。他们竟然真的妥协了,作为交换的条件则是再延长1个小时在外“奔波”的时间。

杏闲逐渐发现一些规律,譬如当自己在考试中取得满分时,父亲母亲会延长一些节假日留在家里陪她的时间。于是她努力在考试中取得一些值得称道的成绩。但有时也会有一些烦恼,比如有些考试真是很难的,89分也已经是数学老师教的两个班里最高的分数了,只是父亲母亲并没有兴趣了解这些周折的背景。

杏闲后来又发现了另外一些父母亲留下来陪她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委实要吃些苦头。一年级结束的初夏,杏闲捧着语数双百的卷子回家,估摸着这个暑假他们什么时候会回家。他们这次早早回来了,而且也并没有叫杏闲把考试卷子拿出来,因为小小的杏闲病倒了。杏闲至今都不清楚当初生了什么病,只知道是很严重的怪病。病房的景观天旋地转之间,她终于看见爸爸妈妈推门而入进来看望自己。

2个月之后,杏闲终于不在各家医院之间辗转了,又回到杭州,她一直住的、郊区的、小小的家里。杏闲终于好起来了,父亲母亲也还没有离开。这是她有记忆以来他们陪伴最久的一次。杏闲不敢问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走呀?”这样的问题——诸如此类的话太不划算了,因为答案很有可能就是明天;就算不是明天,她所得知的日期也会变成一个恐怖的倒计时,慢慢逼近。

开学后杏闲变成了2年级的小学生,而且每天回家爸爸妈妈竟然都在家里,班主任布置的家长签字任务竟然真的可以是家长来签字,这是一种如何难以言喻的幸福?

初秋的周六,爸爸问杏闲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工作。1个小时之后,杏闲跟着他到了一个大学里,所在的场馆像是在开什么大型游园会。杏闲喜欢和爸爸一起出去,即使他们的摊位看起来有些无聊也并不能消磨她的快乐。她绕着场馆跑了好多圈,可惜一个小朋友都没有看到,身边的大人倒是三五成群。杏闲终于有些浅倦时小朱阿姨适时出现了,领着她到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吃饼干。杏闲能安心地跟着她走,她是爸爸妈妈的同事,杏闲见过好多次了。

杏闲好想问问小朱阿姨,爸爸什么时候过来?却又担心打扰到他工作。明明说好一起出来工作的,结果自己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所以至少不要帮倒忙吧?

正想着,爸爸忽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其他3个大人,两女一男。虽然他们不像杏闲一样每天穿校服,她也还是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大学生。

爸爸让杏闲把周末作业不会的题拿出来,请哥哥姐姐们讲讲。杏闲刚想说我没有带作业,小朱阿姨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本练习册递了过来。

第一个大姐姐坐到了边上,她有着圆圆的脸蛋,头发不长不短刚好扫过肩膀。杏闲喜欢跟她说话,和学校里的老师一样的温柔。第二个姐姐穿着更成熟一些,马尾扎得很高很利落,还穿着正式的职业制服,她似乎考虑到杏闲的年龄所以在尽量放慢说话速度。最后一个人坐到我边上时杏闲只感觉画风一变:那位哥哥穿着一件并不太合身的黑色衬衫,领带的打法也比较清奇,她有一天上学快迟到时自己随意打的红领巾好像就是那样的。他开始看作业本,杏闲仍然看着他,她清楚地观察到他脸上的神色,好像在说“就这种小儿科的东西还用小爷我来教?”。杏闲很快意识到盯着陌生的大人看是不很礼貌的,于是也开始盯着作业本看。只见他飞快地从题干里圈出关键数据:“你可以先假设未知的时间为x,然后代入甲乙两地两艘船来回的过程把式子给解出来。”

解方程这个东西在杏闲当时8年的人生阅历里很显然从未出现,可想而知,这样把问题倒过来算的方式大大惊艳了她。不过他第一遍讲完杏闲依然没听明白:“老师您能再把计算未知数的过程展开讲一下吗?”他又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把“等式两边同时加一个数”的步骤写了一遍,杏闲从头开始看他的笔记。他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她看完。杏闲实在废了些力气把解方程的过程看懂了,唯一的问题是时间久的空气都有些凝固了。

“闲儿,你觉得刚刚那三位老师怎么样呀?”小朱阿姨关上房门,父亲问到,“爸爸觉得两位女老师都蛮不错的,学历呢我也都把过关,都是你的榜样。第一位老师呢就是师范专业的……”

杏闲终于得知原来刚刚的一系列操作是在替她找家庭教师。她一边听父亲如百度百科般介绍他们无懈可击的履历,一边暗自思忖:第一位老师和学校里的老师风格特别像,另一位老师看起来能为我带来更多学校里学不到的经验,好在两位女老师其实都很不错,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做的决定,无论选哪一位都不会太糟,于是杏闲说:

“我要后面那个男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