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十年,十一月末。
荆州府城陷落白莲教反贼之手,湖北巡抚惠龄、荆州满城右副都统成德浴血奋战,死伤过半,侥幸带着少许满人突围。
荆州知府崔龙见壮烈殉国!
人都死了,就算甩锅,也不能甩的太过了,总得给那些汉官大臣留些脸面,也让乾隆爷能趁机施恩表现一下帝王大度。
但崔龙见死了可以是“殉国”,其他活着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荆州同知、江陵知县在内的荆州官员,除开少许殉国的,其余全部从贼。
而湖广总督毕沅、荆州将军兴肇,更是难辞其咎。
惠龄、成德都没到武昌府,就已经联名写好了折子,还有一起突围出城的满人八旗家眷,共同署名弹劾总督毕沅养寇自重,让荆州无兵可用,才被反贼突袭破城,死伤无数(满人)。
这些人搞的动作,聂宇没空去管,他现在正忙活着提刀子,挨家挨户逼着全城大户们剪辫子。
如此这么强逼硬来,自然是让许多大户们愤懑怨恨。
可愤懑完了,就没有然后了,总不能真让他们抄起刀子,跟兵甲齐备的汉兵拼命吧?
而且,也不是真的所有大户都觉得汉兵是反贼,有几家胆子颇大的,敏锐察觉到汉兵的军容肃整、兵甲精良,显然不是一般的乱兵农民军。
再加上如今的天下局势,不说其它地方,仅说两湖一片,湖南苗乱至今未平,反而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各省流民越来越多,湖北现在又有白莲教反贼趁乱而起。
如此错综纷乱的变局,莫不是这大清的命数真的要到头了?
冯修永觉得聂宇能成事,自然也有大户同样认为,或许汉兵真能成事!
主要也是没得选了,辫子一剪,没个一年半载,养不回来,只要反贼不走,他们也不可能蓄辫,那能怎么办?
一时间,除开几个家产实在太多的大户豪族,选择一意孤行,其余普通大户,却是多半保持沉默,又有个别几家干脆一咬牙,选择了主动投效。
汉兵能击败清军,夺取府城,本身就证明了实力。
乱世从不缺冒险者和野心家,连闯王都有士绅投效,更何况聂宇这支战力明显很强的汉兵!
对这几家主动投效的,聂宇自然也不吝啬,当下让他们一家出几个嫡子,进到府衙办公管事。
不对,现在应该不叫府衙了,而是新的大将军府。
搞定了大户们的剪辫子,后续就是主持荆州府的分田落籍,还有募兵扩军了。
得益于荆州之前作为湖南战场的军需转运点,这里的钱粮多到几乎吃不完,如果前面真封城死守,诈城失败的话,估摸着硬打短时间还真打不下来。
有钱有粮,募兵扩军就简单多了。
大将军府。
聂宇坐在上首:“冯先生,本将军现在正式于荆州开府建幕,你就为幕府辅政秘书官,再挑几个大户嫡子,与你组建秘书阁,只对本将军一人负责,专司军政要务!”
冯修永立马拱手谢恩:“学生……不,微臣谢大将军封赐,定不负大将军之重托!”
严格来说,聂宇现在不是皇帝,也不是王侯,是没资格搞君臣一套的,但奈何冯修永硬要拍这个马屁。
反正在他看来,早晚的事情,至于秘书官的官职,在他看来就等同于如今伪清的军机处,可是手握军政大权,真正的大将军心腹了。
哪有什么心腹,无非聂宇没啥能用的读书人,现在让冯修永来做,只在于对方主动投效,又帮他连续献策夺城,离间清廷的巡抚、总督。
这功劳不小,若兵败了,死罪也不小,不信他信谁?
聂宇不置可否,继续封赏其他人:“何顺安、白楠、陈有年、徐三郎,你们四个上前听封!”
“末将在!”
四人齐步踏前抱拳应道。
聂宇大手一挥:“现擢你们由千总晋封指挥使,指挥使可掌四营千总,统兵额两千人,亲兵扩至五十人!”
“谢大将军封!”
四人单膝跪地,满面激动。
聂宇接着补充道:“募兵一事,由秘书阁全权负责,务必将我们的军队待遇告知清楚,募兵要募良家子,切莫掺杂地痞无赖。”
“臣领命!”冯修永会意上前,他知道这是大将军在进一步收权了。
募兵、操练、兵甲、后勤都剥夺,只让军将一同操练,战时统兵,这不会影响军队的战力,却能渐渐把义军从将领的儿郎,变成正儿八经的汉兵。
下面四个新升的指挥使,自然也有能看出来的,但没人刻意去点破。
规矩和正规化,在互相默契的配合之下,很是平滑的推进。
也是聂宇给的够多,士兵给分田给吃饱饭,将领也给更多的赏赐。
这造反如同生意,兵将跟着你卖命,一开始为的肯定不是什么崇高的理想,只是单纯的想吃饱饭、有地种和升官发财、封妻荫子,满足了这些条件,那他们就能跟你一心一意去卖命了。
把将领封赏了,之后的汉兵也容易的很,凡是参战的一律都赏赐田产,有斩获的也论功升官发钱。
聂宇现在有足够多的银子,如同暴发户,也不用像宜都县那么抠抠搜搜,只给士兵们顿顿饱饭加肉菜就很勉强,现在倒也可以兑现承诺,给士兵们发真正的军饷了。
发钱的时候,聂宇专门抽空,坐在台前,又摆上一大堆装铜钱、(切)碎银子的箩筐。
而后不厌其烦,花了差不多一整天时间,才算把钱真切落实发给了每个汉兵士卒,也让他们知道,是谁在他们发钱,给他们分田,让他们能有土地种。
大将军初设,但里面的官员却不少,因为有荆州同知王树勋的带头投降,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举手投降了。
这里面有些官员投降了,但还是被汉兵咔嚓了,因为贪污作恶太多,为了平息民愤,还有一部分倒是活了下来。
让聂宇最懵的还是荆州同知王树勋,作为那位“清”知府的副手,他可以理解这家伙可能作恶不多,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满清的荆州同知,居然是个买官买来的和尚?
“和尚?你说你之前是和尚?不是伪清的官员?”聂宇大为震撼。
王树勋硬着头皮说:“不敢欺瞒大将军,下官的确曾为僧人,在京城的广慧寺为僧,结交过多位京官显贵,后因犯命案递籍还俗,转投山东巡抚伊江阿署内充当幕宾,后来巡抚大人为我捐资做了山东通判,又辗转到了陕西、湖北军营办差,因功加上朝中运作,而留于湖北补用,做了荆州府同知。”
一旁举报的江陵知县魏耀还不忘补刀道:“大将军,不光如此,这妖僧的监生也是冒籍捐纳,此事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就是鞑清乾隆盛世的官场?
厉害,是真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