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太極類  金 牧常晁

或問:三才之生,本於太極,不知太極又何所本?答云:太極本於无極。曰:无極復何所本?答云:无極則无所本,有本則不名無極。請問:无極之狀如何?答云:无極無狀,有狀則有極也。曰:既无極無狀,孰名之曰无極?答云:無所名言,強名无極。

或問:无極與太極是一是二?答云:无極即太極之无,太極即無極之有,非二理也。曰:既涉有無,焉得不二?答云:因無立有,因有彰無,互相為根,二義而一理也。曰:太極本於無,主於靜,因何而有?因何而動?答云:无之極則生有,靜之極則生動。曰:無有動靜,既對太極,本體復存否?答云:有生於無,而無元不有。靜生於動,而靜元不動。太極本體無加損焉。

或問:太極之道有上下內外否?答云:太極無方,有上下內外即成兩太極也。曰:既無上下,又有先後何也?答云:一炁未形,則太極先於天地。一炁既判,則天地後於太極。

或曰:人性與太極是同是異?答云:人性,即太極之性也。理同於太極,則同。理異於太極,則異。曰:物之性亦同太極否?答云:形器不同,性則同也。

或問:无極无象,如何能生太極?答云:无極純然是理,有理而後有炁,炁理混淪,名曰太極,非无極生於太極也。

曰:太極如何便翕動而生陽,靜而生陰?答云:靜極而後生動,動而不已生乎炁。炁根於靜為陰,炁根於動為陽。動極則陰生,靜極則陽生。始終不離箇動靜也。

問:太極如何便生兩儀?答云:炁理相包,陰陽質具,物之合者必離,然後判而為二。形而上者為天,形而下者為地。

問:如何踐履,方合太極?答云:要明得太極之實,悟得理炁之妙,然後默而識之,踐而行之可也。如未明斯要,止於文字上較量,名理間議論,徒無益耳。

問:明得此理,止於何地?答云:止於至靜,或毫髪動念私欲,非真也。

或曰:人心惟危。危安得全無動念,非近於木石耶?答云:有惟危之心,而有惟微之心也。微靜也,止其動,歸於靜,太極靜也。其間雖無動念,又却與木石不同矣。

或曰:辭達而已,何必窮究及此,不為迂乎?答云:三才萬物不可須臾離者,此道也。可離此道者,則星辰可出於地,山海可垂於天,春可為秋,冬可為夏。若以辭達為道,則儒宗不須孔子,宗門不須釋迦,玄門不須老氏也。

或曰:儒者涵養作用,與老佛同否?答云:涵養不異,作用不無別也。曰:請問其目?答云:儒氏養之以太極,用之以治天下。老氏養之以太極,用之以存形神。釋氏養之以太極,用之以齊生死。或曰:當元止有一箇太極,三教百家是說了多少同異,教人如何理會?答云:若向言句中理會,更喫過三生飯,也理會不徹。曰:如何理得?曰:一其一以復其一,會其極以歸其極也。

或曰:執此心以為道,非乎?答云:始則執之,達則舍之,執而不舍,滯而不通,舍而不執,通而不滯。曰:舍之不落於放乎?答云:放之於無為可也,不可放之於邪僻。

或曰:佛氏亦及太極否?答云:彼謂無始,又曰真空,本來本性即太極之異名也。其妙又有出太極之上者。

或曰:天地一分,五行象數,毫髪無差,人倫萬物巧如雕刻,混沌之中得無造物者乎?答云:太極未形,則五行象數隱於真无。太極既判,則五行象數彰於妙有。成三才,育萬物。皆一炁所以然而然也。蓋太極既成,不得不生天地。天地既立,不得不生象數。象數既具,不得不生人物。人物既形,不得不異形稟。形稟既異,不得不別脩夭。榮枯、媸妍、善惡,蓋理之當然,亦勢之當然也。然物之造乎無形,始於一炁,化為萬有,各各合自然分度,豈有造之者耶。

或問:天地初造,日月水火何先?答云:太極分一成一,乾道始立,兩乾成坤,地道始立。析乾之中為離,日象成焉。合坤之中為坎,月象成焉。四象立而八卦列,五行著而萬物生,莫不由水火之所成矣。天地運日月,水火二象為先也。

或曰:天道有心乎?答云:無道無心,以眾人心為心。曰:又言感而遂通,何也?曰:子知水乎?臨之自見形影。子知谷乎?呼之必有應聲。水之與谷,豈有心哉。

或問:天屬金,果金乎?答云:坤為地,既是真土。乾為金,豈非真金耶。

或曰:地下則仰天為極,天上何處為極?答云:上頭虛无自然,極无極也。曰:如此則天地無根蒂也?答云:虛無一炁,自然變化而成,何有根蒂也。

或問:儒曰正心,佛曰明心,老曰虛心,此三者有同異否?答云:思無邪曰正,反照自己曰明,私欲不蔽曰虛,設曰三心,實一理也。在世人分上,門有同異,到聖人地位,則無異同。

或曰:佛教有曰即心即佛,又曰非心非佛,其言得無反耶?答云:即心即佛,是得魚得兔也。非心非佛,是忘筌忘蹄也。

或曰:佛氏一向說心,老氏一向說炁,心與炁是一是二?答云:心動則炁隨,炁動則心隨。心一則炁亦一,炁一則心亦一。然炁者,理也。心者,理之機也。施行大底由吾心耳。

或曰:佛說一切心皆言空,何也?答云:惟空則能容萬物。

或曰:既容萬物,則不空也。曰:容萬物而不礙萬物,若太虛之包萬物,非礙於太空者也。

或曰:心有理有境,如何是理境?答云:精一者,心之理也。事物者,心之境也。又微妙玄通,與物無滯,心之理也。浮躁競役,逐色而形,心之境也。

或問:心一動便止之,復動復止之,可以為道乎?答云:此正是生滅不停之相。須是止之便不頻動,久久行持,調伏得熟,然後打成一片也。曰:打成一片便是道否?答云:到此若執之以為道,又若執方諸而求水也。靡不得水,終為物礙,何如兩忘之為妙。又曰:從上聖人明心,皆是如此否?答云:明不及此,不足為道。

或曰:世人說心箇箇差別,此差別理亦能成道否?曰:皆謂之道,但不到聖人處耳。

或曰:人心有始善終惡者,始惡終善者,非習成性乎?答云:實由習成,皆操持之不謹耳。始善終惡者,自人倫而之禽獸也。始惡終善者,自禽獸而之人倫也。

或曰:百病有藥對治,心病以何治之?答云:心病治之以理。曰:亦有不受理治者,如何?曰:病源深入,須痛下鍼艾,若不瘥則死而已。

或問:心不寧時如何?答云:止是汝念不息,妄不停也。

問:心與性只是一箇道理,莫是心外別有性耶?答云:性為心體,心為性用。性靜也,心動也。心用不動,則性體融合。愚人外心求性,智者即性即心,非別有也。又曰:只是方寸之地便是心,非方寸外別有心也?答云:方寸,心機紐也。此心彌滿太空六合,機紐動則此心動,機紐靜則此心靜。離方寸求心,非心也。執方寸為心又非也。

或曰:心惟一理,又曰心為眾理之郭,何也。答云:天惟一月也,形應萬水。人惟一心也,事分萬狀。然萬水之月,一月所攝。萬狀之心,一心所攝。豈非心為之郭耶。

或問:吾儒止而後定,定而後靜,靜而安,安而慮,慮而得。佛氏亦曰定靜,又曰無一法可得,何也?答云:儒者以止、定、靜為本,以安、慮、得為末。茍不安其心而精慮之,則至善之德不可得明而也。至善之德不明,則天下不可得而治也。佛氏則不然,止然後定,靜然後安,必便此心無慮而不可得,至於湛然空寂也。慮而得治天下者,當然之理也。無慮而不可得處空門者,當然之理也。

或曰:《書》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道心,必有兩樣乎?答云:危者,動也。微者,靜也。人心若靜,便是道心。道心若動,便是人心。只是一箇心,由動靜所以分危微也。

或曰:天地之道,必不離動靜乎?答云:太極因動靜以立天地,一奇便有一偶,一主便有一賓。三才萬物不能須臾離乎動靜。可離者非道也。曰:道必主靜何也?答云:因三才萬物之用,是以至道主乎靜也。

問曰:至靜之道,與三才萬物之動靜,有離合否?答云:至靜者,指无極本體而言也。即本體而有生生化化之妙,非謂離本體而別有也。又非合本體而混成也。陰陽二炁未萌,則此理寂然不動。動靜兩機交媾,則此理感而遂通。

問曰:動靜不離二炁,天下共知之,而至靜之不動,吾實未喻也。答云:一代一謝,一往一來,此陰陽之炁也。故萬物因之以生死,晝夜因之以明晦。天地間非有不動之理,則聖人之道逐陰陽而起伏,隨生死以往來,何足道也。

或曰:人心有不動之理乎?答云:人心不動之理,即天地間不動之理也。曰:不動之理外,別有妙理乎?答云:御三才,齊生死,即此理也。(道藏·玄宗直指萬法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