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雪城的花

你们几个,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明天你们就要走了,我明天不在,有些话,现在就说给你们。

学校外面和你们知道的差很远,有些地方和这儿可以说是两个世界,就算在这座城里,人和人的处境也像两个世界。有一个穿鞋的,就会有一个光脚的,有一个有家的就会有一个无家可归的…

家庭和社会把你们陪养成了优秀的人,将来你们会成为领袖、学者、官员…希望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是从哪里走出来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把你们抬了起来。不要厌恶他们市侩,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清高,把你们放他们的位置上,你们也未必有他们清高。

多交点朋友,哪怕是不同地方,不同身份,不同信仰的人。听过多的声音,才能更了解这个世界……

—————《授课记录议*月*日》

(说真的,我们有必要继续下去吗,他真的只是个老师,而且比我的老师好太多了。)

(对了,组织的情报工作真是有够烂的,我敢打赌这份一定也会被泄漏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百年幻化,离形旺真,精神入门,骨髓反根。吉气感应,鬼神及人。身灭形脱,离世化土,气聚于墓,气荫枯骨,积祥及后世……你好像也没后世啊。”

荒山野岭里,一个人念叨着葬经刨着土,身边还放着副收拾干净的遗骸,这副场景足以吓坏每个精神正常的人。

“算了,反正宝地都找好了,不当阴宅也浪费。”老白望向身后,生气流动的山脉,山势起伏绵亘,山下聚水成池,砂水双双回头于左,左右山势重叠环抱,聚气不散。一铲下去,土质坚细微润,如裁肪切玉。“算你运气好,除了我谁找的到这么好的地。”

又一铲下去,老白呆住了“除了我还真有,这…要不挤挤?,话说这人怎么不立碑啊”一块不结实的棺板卡住了铲子,哗的一声塌下去一大片。

“果然是好地方,这老太太都没烂,得罪得罪,我们这就走…”当老白的目光移向那棺中老人的面部时,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没阖眼…”

几乎就是在半秒内,老白摸向背后的铁伞,抽出了藏在铁伞柄里的匕首,把下一秒就要坐起来的老人又钉了回去,那活尸没了原本的安详,露出尖牙欲咬,却被手掌贴着印堂按了回去。老白一发力,那活尸的头瞬间塌了下去。

“不是反魂,百分百的尸变。”老白用外衣擦了擦手“不应该啊…不行,得上高处看看去。”

当老白披着改良版永泊旅飞天斗篷不怎么完美的降落至山顶上后,还没来得及为摔疼了的屁股叫上两声,目光便立刻被北边的山头吸引了。

山体的形态被人为改造过,破坏了原有的玄武垂首之势,成了玄武昂首,此地拒尸。

“这是建了个什么啊,好好的宝地被搞成这样。”老白仰头望去“是个公墓啊,反正都这样了…要不就…”

“半个电话亭大小的地方要收半套房子的钱?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在公墓登记处的小楼里,老白似乎对价钱很不满意。

“都是这个价,这可是这块风水最好的地方,还有位置就不错了。”工作人员说这话时眼神仍留在手中的报纸上。

“每年还要交维护费?”

“管理很花钱的。”

“我还是自己找地方吧。”老白收拾起了箱子“隔壁是什么地方。”

“化人场,现在都是一体化的,拉来烧好直接埋。”

“来都来了,就去烧一个吧,拿着也省劲。”老白自言自语道

“多,多少?”老白又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是这个价,我也只是个烧炉的。”看炉子的大叔挠了挠头“你这还是自己提来的,换正常流程,拉人,入殓,七七八八的得花这个位数。”

“要不我自己烧完撒海里得了。”老白无语的看着大叔比出的五根手指。

“也有,这边会给你安排船,也要这个数。”大叔再次比出五根手指。

“这年头连死都死不起了吗。”

“可不是,我自己攒的钱加上我几个老哥们的还不够我们合葬呢。”大叔无奈的笑了笑。“话说你家这位什么情况,托成这样了才来烧。”

“我一个朋友,好几年没见,前几天去找他时已经这样了。”

“啊…那他老婆孩子。”

“没结婚,他爸妈在老家,我也不认识。”

“唉,我也老光棍,干这行的都不兴成亲,说不定我以后臭了也没人发现。唉,当年应该跟着我爹留在家里种花的。”

“发现了又能怎样,能复活吗。”老白又一次收拾起东西“走了啊。”

“唉,你自己烧得躲着点,现在查的严,烧完记得去开死亡证明啊。”大叔叫住他“这个坛子送你,不值钱,这多的是。”

老白在公路尽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已找到的宝地,这个时间的阳光照的这儿的山水格外的清秀,只是化人场上空夹杂着残魂的浓烟太过碍眼了。

等回到城里处理好一切时已经很晚了,从没想过烧骨头这么难,而且烧的还不干净,还好火电厂的工人乐意帮忙,听说他们也自己偷偷烧,因为化人场太贵。

又走了好久路到了办事处,临着下班的点拦下了一位办事员。

“开个死亡证明。”

“证件。”办事员边说边打开了刚关机的电脑。

老白从没帮别人开过死亡证明,不假思所的递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

“这是哪里的证,没见过啊。”

“很久以前的了,不过我保证能用。”

“嘿,还真行。”随着机子发出滴的声音,办事员提起外套起身“下班下班…”

门卫锁上了大门,老白一人捧着坛子站在办事处门口,正好看到了这条不是很偏僻也还算挺热闹的街道的路灯和街边招牌同时点亮。

“单位门口的店我都吃遍了,这条街我最熟。”

“唔…”老白打了个激灵,周围并没人和他说话,看了眼怀里的坛子,又看了看玻璃门上的自己。

“回去的时候顺道买点纸钱吧,”

“怎么回事这个家伙,这个点才回来,一回来就睡”阿浩捧着碗,看着老白带回来放柜子上的坛子。“事也没办好。”

“起码烧是烧好了”黑郎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一锅汤“其实放这儿也没问题,必竟这是他家。”

“吃完饭打算干什么。”

“去附近转转,熟悉一下地形之类的。”

“我也去,睡了一天闲死了。”阿浩扔下碗。“天一,你不去的话就把碗洗了吧。”

“对了,小六呢。”

“早出去了,说在外面吃。”阿浩提起了自己的装备。

“你打算带着那个?”

“去哪都得带着,我爷爷交代的。”

来这座城市赏花,现在是最好的时节。这句话在盖过脚面的积雪与冻结实的河面来说可能有些神精,但事实确正是如此。

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温市里种着的花朵怕是最资深的植物学者也认不全,它们是花农们为了庆祝又一年的结束而准备着的。等到了时候便装上花车,绕着同样装满了花的街道一圈又一圈的转。

虽说庆典少不了鲜花装点,但这些鲜花的代价是让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当然,只要有花,什么条件公家也会答应。

“一朵千金。”老白拈着手中的花,对着窗外的城楼比划了下,插进了坛子里“有没有想过,其实你那些年的努力,可能比不上这个。”

“喂,衣服不拿出来就自己洗。”天一捧着篮子在门口喊道。

“哎,等会,这就来。”老白赶忙跳下窗台,留下坛子和一副末解完的卦。

远处的那座城楼,曾是王朝时代的行宫,后来又是神明时代的要塞,现在是公园广场,是这座城最古老的建筑,雕梁画栋玉柱金檐,好不气派。

“其实离近了看也就这样。”阿浩和黑郎站在城楼下“我在空山城地底下见过更老的。”

黑郎被灯光晃的有些眼花,低头去看那昏暗的巷子,这个点虽然还早,但此地偏僻确实没什么人,只是来自兽的母亲的本能让他感受到了不详的血腥味。

“唔,我得去解个手。”

黑郎没理会一头冲进公厕的阿浩,自顾自的向深处走去。

“太浓烈了,人的血,有好多个…怎么还有…花香?”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站在地下温室的玻璃天窗上。摸索着打开天窗,攀着温市的铁架子落到地面,鞋底立刻粘上了血污。

一家八口,最老的已过百岁,最小的估摸着还在学步,这么猜是因为角落里有辆婴儿学步车。老人的白发梳的很整齐,系着围裙戴着手套,老花镜还在脸上,怀里护着最小的孩子。

探了探鼻息,已经全没救了,黑郎摸出电话,想了想又放回了口袋,从躺在地上的男主人口袋里摸出了他电话。

屏保是张全家福,有九个人,可能是幸存者,但也可能是…

“凶杀,老城楼边上的地下温室,快来。”

还没等电话那头回答黑郎便挂了电话,擦了擦放回了死者的口袋。

“话说这花房还真大,快赶上地上的公园了,诺是赶上过年卖出去估计是够八口人一年的开销了。”

来不及细想,黑郎便寻着腥味离开了温室,在官兵来之前赶快走,他这样想。

花开的正盛,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一比显得很是神奇。

正当他专心闻着味儿追着,从结冰的河道经过桥底时,一柄斧子迎着他面门砍了过来。

险些没闪过,万幸只伤了肩膀。那持斧的人走出桥下的阴影,只见他一身破烂,双目无神,脸上挂着疯疯癫癫的傻笑,口中喃喃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绝对不是个精神正常的人。”黑郎这样想着,咬牙强忍肩头的剧痛。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那人喃喃着拖着斧了走来“你也躺下去吧。”

正当他双手高举斧子要砍下时,一支木桩粗的箭从黑郎头顶飞过,正中那疯子胸口,顶着他飞回了桥洞下的黑暗中。那把长柄斧托了手,从半空落下卡在了冰面上。

“我没来晚吧。”阿浩边上着弦边从后面走来“还活着吗,吱个声。”

黑郎起身回头忘向友人,松了一口气。

当二人一同走进桥洞,并没见那疯子,只有冰面上一个冒泡的大窟窿。

“浪费了一支箭。”阿浩松了弦。“接下来怎么办。”

“我报过警了,接下来交给官家处理吧。”黑郎拾起斧头,一并扔进水中“这河不浅,这个天气应该是没救了。”

“可我们现在也是被通缉的,到时候找上我们了怎么办。”

“这座城自冶度很高,组织的通缉不关他们的事,当地官员也不会干抓我们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黑郎说“但情况到底会怎样我也不好说。”

“起码不能被追踪到,先把你的鞋洗洗吧,我一路跟着你的脚印找来的。”

黑郎这才注意到冰面上那两串醒目的红。

“赶紧联系小六,让他也赶快回去。”黑郎脱下鞋子赤脚站在冰面上“出来溜个弯碰上这出,没准今晚还要连夜换地方。”

此时的小六刚收到消息,从路边小摊的棚子里跑出嘴角还挂着面条,想着要更快的赶回去,脚底一使劲便跳上了房顶。

天一会飞,白无铭有一件不知从哪搞来的飞天斗篷。除去这两人,小六是五个人里轻功最好的了。

雪又下了起来,月夜下飞檐走壁的身影,或许是曾今那个还有侠客的时代的幸存者们梦里常见的场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