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离心(下)

着人送元勋回了使馆,田祯心中起了盘算,他已被元勋说动,准备出嫁文华公主。他对这个异母妹妹无甚兄妹之情,只觉是个累赘,能够嫁到西昌,保大盛北境安宁,岂不是便利。但田祯不知该如何向太后禀明,上次竹里馆之事,太后将元勋说的一无是处,自己也说再不与元勋有瓜葛,此刻却要将妹妹嫁与元勋,太后必是不会应允。思及此,田祯打定主意,先在朝堂之上议定此事,再说与太后。

田祯正思量间,内侍来报,含元公主求见。田祯大喜,忙令进殿。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姜琰进殿,盈盈拜倒。

“阿婧,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赐坐。”挥手示意姜琰坐于侧坐。

姜琰一身银色暗花衣裙,头戴珍珠钗环与步摇,面上施了粉黛,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过,田祯心内大颤,姜琰终有一日,是为他梳洗打扮,取悦于他了。

“阿婧,不论怎样,你便安心在宫中居住,长乐宫永远都是你的家。”

“阿婧多谢皇兄与姑母关爱。阿婧此来,一来为向皇兄请安,二来想与皇兄叙叙闲话,未知皇兄是否愿与阿婧一叙。”

“阿婧,若不是母后说你身子不爽,朕早就想与你一叙。”

“多谢皇兄。阿婧自大婚,去了北境,就再没机会与皇兄叙话,如今阿婧回了京城,想与皇兄说说北境之见闻可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朕都喜欢听。”田祯温柔的说。一霎时,田祯觉得姜琰面上一红,似有娇羞之意,不觉心中一动。

“北境风光迥异于京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当真是大好河山。武宁王在北境,也颇有声望。皇兄,我听说,近日西昌骑兵滋扰北境,朝堂之上,王丞相力主下旨令武宁王带北境军返回北境御敌,这王丞相真是滑头,差事只捡容易的。”田祯回望姜琰,问道:

“此话怎讲。”

“王丞相只知武宁王可以御敌,不知长此以往,恐北境军民只知大盛有武宁王,不知有皇上了。身为丞相,应为皇上思长久之计,而不能只为皇上解眼前之忧,皇兄说是么?”姜琰微笑着,说到了田祯的心坎儿里,拥兵自重,正是田祯所虑。

“阿婧所言有理,不知表妹有何良策应对。”

“皇兄说笑了,阿婧一介女流,哪有良策,只是阿婧私心想着,如果一件东西用着不顺手,换一件即可。武宁王现下有伤在身,实在不宜舟车劳顿。”说罢,便看着田祯微笑。

田祯亦微笑,对姜琰说:“表妹的意思,朕知道了,表妹尽可放心。”

“如此,阿婧谢过皇兄,阿婧告退。”

见姜琰离去,田祯也急急出了太极殿,向永泰宫赶来。及至永泰宫,与母亲双双坐定,还未曾开口,姜婉便道:

“见过阿婧了?”

“母后当真神机妙算,正是。”

“阿婧知道栾彧亲手了结姜叱,已经与栾彧决裂,不仅如此,她还要对付栾彧,哼,不自量力,栾彧手握重兵,凭她如何能撼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上你了,她不找你,还能找谁。”

“哦?母后终于动手,安排人给阿婧透了消息,不过,母后之前不是说她与栾彧未必是真的情绝,许是在演戏,如今怎么断定他二人决裂?”

“今日哀家才知,阿婧因竹里馆一事小产伤了身子,恐再不能有孕,一个不能生子的女人,如何还能挽留夫君的心?她与栾彧早已貌合神离,如今阿婧又知姜叱之事,依哀家看,他二人是无可挽回了。”

“如此甚好。就如母后所说,分而治之。”

姜婉看了田祯一眼,继续说到:“也不可大意,如今阿婧对栾彧已无意,却不知栾彧对阿婧是何意,哀家正盘算,要试探栾彧一番,看看他的心意。”

“母后要如何试探?”

“此事你莫管,哀家自会安排。阿婧同你说了什么?”

“阿婧知道西昌骑兵袭扰北境,丞相力主要栾彧带北境军返回北境一事,她来请求儿臣,不要放栾彧回北境,而且趁此机会夺了栾彧的军权,换帅带领北境军返回北境。”

“什么?”姜婉惊得大呼一声,“看来她是真的想致武宁王于死地了。这丫头,哀家还是小看她了,想不到她也如此狠辣无情。哼,你皇祖母见人见事还真是准得很。想当初你皇祖母就说过,栾彧婚配阿婧,是棋逢对手,这狠辣绝情一项,他夫妻二人,还真是不相上下。”

“母后也觉此法可行?那好,明日上朝,儿臣就让朝臣议一议,由谁来接替武宁王掌北境军权。”田祯很兴奋,其实他也不想依元勋所说,许嫁田礽,毕竟结成姻亲后,就意味着更紧密的合作,竹里馆一事,已经让田祯看清元勋,不与此人有瓜葛才是上策。

“不可,皇儿,万万不可。临阵易帅是兵家大忌,一旦动摇北境军心,西昌长驱直入,大盛危矣。阿婧只是女流之辈,又对栾彧有私怨,她说的如何能作准。皇儿,你已经是皇上了,凡事都要以国事为重。”姜婉深恨田祯不成钢,声音也不由得严厉起来。

田祯又被姜婉教训,心中烦闷,闷闷的说:“是,儿臣记下了。”

“西昌之事,皇上欲如何。”

见姜婉问起,田祯反复思量,还是没有说出许嫁田礽一事,只说已先调京畿营看管西昌使团,余事再议。

“皇上,朝堂之事,还是要广开言路,兼听则明。”

“是,儿臣明白了。”

田祯告退而出,兰陵带竹枝进了永泰宫。

“奴婢拜见太后。”竹枝跪倒在地。

“起来吧。”姜婉示意兰陵出去,兰陵告退。

“谢太后。”竹枝起身侍立一旁。

“竹枝,近日可好?”

“谢太后记挂,奴婢安好。宣裕太后丧满,太后恩准奴婢出宫,奴婢是姜家的家生奴,含元公主便将奴婢接到姜家了。”

“嗯,哀家知道,所以哀家今日宣你前来,是有一事要你去办。”

“请太后吩咐。”

“含元公主从小在宫中长大,说是跟在宣裕太后身边,其实哀家知道,是你一手把她带大,你一生未嫁,也无子女,你早就把阿婧当成女儿了。”

竹枝听罢,急忙跪倒,道:“太后折煞奴婢了,奴婢万万不敢将含元公主当做女儿。”

“你起来,哀家没有要怪责你,只是有一事,只有你能帮阿婧,不知你是否愿意。”

“太后只管吩咐,奴婢愿意,含元公主待奴婢一向是极好,只要能帮公主,奴婢粉身碎骨也无妨。”

“不必粉身碎骨,此事简单。想必你也知道,阿婧现下住在宫里,武宁王住在军中,他夫妻二人拌了几句嘴,竟至如此。阿婧的心性你最清楚,她是不肯先低头的,但若长久如此,恐怕他夫妻情断,那阿婧这终身恐要误了。哀家思来想去,此事只有你出面,去寻武宁王,让他出面,接阿婧回武宁王府。”

“原是此事,太后请放心,奴婢这就去。”说着竹枝起身便欲走。

“站住,”姜婉叫住竹枝,“哀家问你,你若请不动武宁王,该当如何?”

“这……”竹枝愣在当地,“奴婢也不知。”

“武宁王是武将出身,脾气倔得很,你若明说,他一口回绝,你便无话可说,哀家吩咐你,该当如何说。”

“是,还是太后思虑周全。”

竹枝出了宫,便急急赶往北境军大营,她是真的担心姜琰,想劝和姜琰夫妻。及至营门,称竹枝求见,通传了之后,竟回说不见。竹枝心急,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如今竟连营门都不得入。一时情急,便大喊事关王妃,守营将士又去通传,不一时见武宁王慢慢踱来,竹枝急忙跪拜。栾彧一摆手,示意竹枝起来回话。

“竹枝姑姑此来何事?”栾彧面上冷峻,杀神一般,竹枝从未见过这样的栾彧,之前见栾彧与姜琰一起,具是有说有笑,满脸和气,如今这样,把个竹枝吓得不敢言语。愣了一晌儿才说:

“王爷,奴婢奉公主之命,来请王爷一叙。”

“本王与公主无话可叙,营中事忙,竹枝姑姑请回吧。”边说边转身欲走。

“王爷,奴婢还有一言,”竹枝一见栾彧欲走,急忙叫住:“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事关公主。”

栾彧看了竹枝一眼,还是屏退左右。

竹枝低声说:“王爷,公主目下住在宫中,王爷必是知情的,但现下公主的处境,王爷必定不知。”竹枝顿一顿,看向栾彧。

“哦?公主在宫中长大,皇宫就像公主娘家,处境岂会不堪?”

“王爷,从前宫中有宣裕太后,公主自然优渥,如今情势不同。王爷有所不知,当今皇上从小就爱慕公主,做皇子时还曾求娶,如今武宁王对公主不管不顾,皇上日日去公主宫中,甚至有阴以为妃之意,公主不胜其扰。太后以为公主有意勾引皇上,也恼了公主。公主欲出宫,皇上又不许。为今之计,只有请王爷出面,接公主出宫,王爷是公主之夫,皇上定然要放行的。”

栾彧话未听完,已是暴怒不已,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进宫接了姜琰出来,面上还强自镇定,沉吟片刻,说到:“竹枝姑姑说笑了,皇上定不会做出此等有背人伦,强霸人妻之事。皇上与公主兄妹情深,多去公主宫中走动,也属寻常,竹枝姑姑莫要听信谣言。倘若再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语,污蔑当今圣上,可别怪本王不客气。”说完转身即走。竹枝还想跟上,已被军士拦在营外。竹枝无法,只得回去。

永泰宫中,始作俑者坐在内殿中,眉头紧皱。自己瞒着皇上对栾彧下了猛药,栾彧竟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多问一句都不愿,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他夫妻是当真情绝,如此甚好。

姜婉不知的是,此时北境军营中的栾彧是何样的无所适从。

赶走竹枝,栾彧回到中军帐,命苏清风守着,谁也不得入内,他一人坐在案前,思索该当如何是好,不觉回想起与姜琰决裂那晚的情景。

“夫君,你我今日一别,就不能再约见了,你我各自保平安,我不会与你传递任何消息,也不会着人来带任何消息给你,皇上和太后,他们太熟悉我身边的人,恐会利用他们,之前的姜巡不正是如此。总之不管是我身边多亲近的人,你也莫信,只按照我们说定之事进行即可。倘若当真有十万火急之事,夫君,若来人自称‘不知栖宿处’,便可信。”

思及此,栾彧稍稍安心,这竹枝必不是姜琰所派。可若是爱妻受困为真,只是不想报与自己知该当如何,栾彧心乱如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反复回想爱妻之言:“夫君放心,为妻有自保之力,倒是夫君,除了你一身,还要保北境军平安,需要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