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又是一年除夕夜

似乎是因为去年的雪下多了，今年冬天，吉春就没下几场像样的大雪。

整个冬天，此起彼伏各种类型的流感病毒，让吉春市大小医院诊所，人满为患。

原本有些好转的郑老太太，又经历了一次感冒后，气色变的更差了。

或许是一直紧绷的弦，突然间松了下来。

郑老太太多年积攒的病痛，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郑老太太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她收养了郑娟和郑光明姐弟，独自一人靠着卖冰棍，把她们拉扯大。

眼看着现在日子稍微好过一点，郑老太太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消瘦。

郑老太太对此看的很开，一直说：“光明的眼睛治好了，你们姐弟俩都有工作，还有秉昆这么好的孩子，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街道办突然喊李素华过去帮忙。

谁能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郑老太太下地时摔了一跤，伤了腰彻底瘫在了炕上。

李素华满脸自责，后悔不该出去。

尤其是郑娟向歌舞团请了长假，就待在家里伺候时，李素华更难过了。

“唉，你说我那天要是不出去，不就没这事了吗？”

李素华坐在炕头上抹着眼泪，“现在郑大姐瘫在炕上遭罪不说，娟儿也不上班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我呢。昆儿，都是妈不好，给你惹麻烦了。”

周秉昆坐到李素华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妈，别老胡思乱想。这是意外，谁能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这事。更何况，你又不能一白天一直守着郑大妈。娟儿没怨你，她还担心你多想，让我多劝劝你呢。”

“真的？娟儿她们娘俩不怪我？”

“那还有假？我跟娟儿认识这么多年了，她那句话是不是真心话，我听得出来。”

听到这，李素华心情略微踏实了些。

周秉昆伸手给老妈抹掉脸上的泪痕，“妈，我发现你咋动不动就掉眼泪呢？我爸当初是不是觉得你好欺负，才娶的你？”

看到周秉昆嬉皮笑脸的模样，又忍不住气得拍了他一巴掌，骂道：“滚蛋！你就知道拿你妈开玩笑。”

“你就皮吧，回头我就写信告你爸，等他回来收拾你。”

“哈哈，你又不识字。我想怎么写，你哪能知道。”

“我不指望你，回头我找娟儿给我写信。”

“你放心，娟儿肯定不会在信里写我的坏话。”

“那我就等蓉儿回来的时候再写，臭小子，别以为离了你，我就活不了。”

周秉昆一番插科打诨，李素华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几年，时代的列车进入慢车道。

以前经常喊的各种“大干快上”口号，似乎已被人们淡忘。

往年木材加工厂要干到年三十才会放假，今年腊月二十七，厂里就组织工人大扫除。

把所有的设备、材料都清点完，车间大门、办公门窗全部贴上封条，从腊月二十八开始，进入为期半个月的春节假期。

不止木材加工厂如此，其它单位也都早早放假了。

虽然今年吉春各家单位的效益都不太好，不过，人们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吉春的新年氛围反而比往年更加热闹了。

家家户户早早的就准备着迎新年，打扫房屋、裁剪新衣裳、置办年货。

前几日周秉义写信回来，说他和郝冬梅已经决定，今年春节在部队结婚，不回吉春过年了。

为此，周秉昆跑了一趟延州，除了给郝冬梅的父母送一些过年的吃穿用度，也把周秉义和郝冬梅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听闻女儿就要结婚，郝父心情激动，粗糙的手紧握住周秉昆，不停地说着感谢。

“叔、婶儿，你们也要照顾好身体。有啥需要的，尽管跟我说，苦日子总会熬过去的。”

此刻，身处偏远乡下的郝父和郝母，对外界一无所知。

摆在他们前方的路，根本看不到方向。

周秉昆能主动来探望，已经令他们无比感动。

更何况，在那么严密的监控下，他每次来还要带很多必需品。

他们都曾在特殊岗位上工作多年，深知周秉昆这么做，将会冒着多大的风险。

金月姬感动的说道：“秉昆，你也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我们两个老家伙已经知足了，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影响到你。”

郝父也点点头。

通过周秉昆，他对周志刚一家，发自心底的敬佩。

也为自己的女儿，能嫁到如此良善的家庭，感到高兴。

郝父郑重的说道：“秉昆，谢谢你们一家对冬梅的照顾。如果今生还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表示感谢。”

年三十这天。

周蓉要和蔡晓光一起陪着蔡老爷子吃年夜饭。

白天的时候，她便和蔡晓光带着年货，先到光字片看望李素华。

蔡晓光拿出一条熊猫牌香烟给周秉昆。

周秉昆接过烟，看了一眼，竖起大拇指：“特供啊！姐夫大气！”

“老爷子那顺的，抽的时候低调点。”

“明白！”

周蓉和李素华说了没多久，就被李素华催着赶紧跟蔡晓光回去。

“妈，我还是你女儿么？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急着赶我走！”

“有啥话等初三回来再唠，别让亲家那边等着急了。”

“就是，姐，你不会是等着待会回去，直接上桌吃饭吧？”

“周秉昆，你是专跟我过不去，是吧？”

“秉昆，你可误会你姐了。我们俩把菜都准备好才出的门，面都提前和好了。还有，你姐现在做饭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真的？周女士现在这么有烟火气了？”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妈，管管你儿子！”

“哎呦，我脑袋疼！”李素华捂着脑袋，“你俩咋一见面就掐个没完，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周蓉气哼哼的捶了周秉昆两下。

周秉昆立马嚷嚷道：“姐夫，你媳妇脾气这么暴躁，你也不管管？”

蔡晓光两眼看着天花板，心里怒吼：你小子，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我今晚好过啊！

除夕夜。

邱少宁早早地就拎着两瓶白酒来光字片。

周秉昆把郑老太太从西屋背到正屋的炕上，准备两家人一起守岁迎新。

空地上支起了一张折叠圆桌，郑娟站在那，一手捏着霁子，一手滚动着小擀面棍，麻利的赶着饺子皮。

炕上放一张矮桌，上面整齐的摆着包好的饺子。

李素华盘腿坐在边上，手里正捏着饺子，她腿边的面板上，堆着赶好的饺子皮，还有一盆肉馅。

郑娟陪着两个老太太在里屋说着话，周秉昆在外间灶台边，铁铲在大锅里翻炒，沸腾的汤汁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光明在一旁给周秉昆打帮手，熟练的切墩。

邱少宁靠坐在门边，吸着特供香烟，一副美滋滋的模样。

建国二十一年的除夕夜。

周家的五口人，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一个在最西北的大山里，遥望东北方向的夜空，满含思念。

一个在部队的宿舍里，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充满期待。

一个在明亮奢华的房间里，体会着如梦想中一般的精致生活，心中漾着甜蜜，这是她曾经向往的世界。

只剩周秉昆陪着李素华，守在光字片周家小院。

幸好还有郑娟一家和邱少宁，大家围坐一起，让今晚不是那么冷清。

当郑娟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时，就在这一刻，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窗外纷纷扬扬飘起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