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舍不得

真田苓抬起胳膊擦了擦水渍,“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最近没案子吗?”

小田切敏郎从靶纸上收回视线,“正好有空,顺道过来看看。”

真田苓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坐到身后的凳子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小田切敏郎随之坐在对侧,“要聊聊吗?”

真田苓沉默良久之后说道,只是声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您觉得我做错了吗?”

“隐瞒所有的事情,不肯说实话,脾气暴躁,动手狠辣,不顾长辈的颜面。”

小田切敏郎看着她,脸颊的红印还没有完全褪下,“从来都没有,你不曾做错过任何。”

真田苓抬头,“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错了。”

“因为他们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情况,不能感同身受。”

真田苓:“那我...

应该说出来吗?”

小田切敏郎沉思片刻,“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出身警察世家,为什么不愿意告知一切,你的家长并非普通人,他们可以接受这些。”

为什么?因为出身警察世家的人不是真田苓,光明正大拥有这些本领的人也不是真田苓。

真正属于真田苓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从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不单是真田苓了,还有Alice。

真田苓可以真田家当孩子,但是Alice不可以,那些过往不是睡一觉就能遗忘,那些日子,它不是梦,忘不了啊,她没有办法坦然的说出来,被他们发现,不得不说出来,或许是一个好的借口。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又或许是小田切敏郎看出来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如果...难过的话,就不要说了。”

真田苓头疼,脑海深处滋滋一样的痛,“抱歉叔叔,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需要时间来想清楚这些。”

小田切敏郎把水往真田苓的方向推了推,“若是觉得为难的话,可以拒绝,我不会勉强你。”

“在我看来你是小孩子,一个很厉害的小孩子,这些事情你想说的话,你可以找个机会将其一一告知,不想说的话,我可以保护你,没有人能查到你的事情,你爷爷来了也不行。”

“你叫我一声叔叔,姑且算是你的长辈,我只希望你能过的自在一些,像风一样。”

“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要好好休息。”

真田苓有些怔愣的听着这些话,像风一样吗?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可是,她早就被困在牢笼里,沉重的锁链锁住了她的一生,再也无法挣脱,那又该怎么办?

真田苓轻轻的说道,“我知道了,叔叔,我会记住您说的话。”

小田切敏郎凝视着她,“时间不早了,要留下来用晚饭吗?我定位子?”

真田苓看了眼时间,该回神奈川了,“不了叔叔,家里要我今天早些回去,改天吧。”

小田切敏郎:“那好,我送你回去。”

“您把我送到地铁站吧,时间更快些。”

“好。”

真田苓坐地铁一个人回去了,大概是晕车吧,头疼的更加厉害了,眉心皱的死紧,她现在只想快些回去睡觉。

到家后发现家里来了两个陌生的人,一男一女,中年人。

真田夫人走过来笑着说道,“苓回来了,这两位是你伯父的朋友,喊叔叔阿姨就行。”

真田苓这会儿还没发现什么,依着伯母说的打招呼,“叔叔,阿姨,下午好。”

“你好,这位就是苓小姐吧,很标致的孩子。”

女人笑的很和善,是小孩子见了都会放松警惕的笑容,“你好,苓小姐。”

真田苓看见这笑,心下有些奇怪,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呢?

真田明野也从屋内过来,一看见真田苓回来了,“苓回来了,倒是正好,晚餐马上就好了,先在客厅坐坐,我倒杯茶。”

真田苓:“伯父。”

“哦对了,苓,这两位都是伯父的朋友,安井阿姨,高田叔叔,他们知道伯父有了个侄女,对你可是很好奇啊。”

真田苓礼貌的问候,对她很是好奇?好奇什么?

安井,高田他们往客厅走,按理说长辈们说话,真田苓是该回去的,不过他们都在招呼,所以真田苓也就跟了过去。

佣人泡了茶过来,一时间茶香四溢,真田苓端了杯茶坐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

安井,高田互看了一眼,示意身为女性的安井先来,稍微拉进一些关系。

“苓小姐,没有和哥哥一起回来吗?一个人出去玩了吗?”

真田苓点头:“嗯,哥哥还要训练。”

安井接着又陆续的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家长的朋友适当的关心家里的小孩子,也是正常不过。

可真田苓是什么人,一开始或许没觉得,到现在她要是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她就是一个大傻子!!

真田苓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震怒,滔天的怒火直涌心头,那一瞬间真田苓脑袋低垂,借由喝茶的动作掩盖了眼里的阴翳和狠戾。

一股戾气从脚底往头顶蹿,她拼命压抑这某种冲动。

那种无处发泄,却又不得不强忍的憋屈,使真田苓的呼吸越发的微弱,细不可闻。

刚倒出来的茶水是滚烫的,陶瓷的杯壁并不隔热,那滚烫的热度几乎要将手指烫掉一层皮下来,真田苓似是察觉不到,她在竭力的控制自己,拼尽全力的克制着手上的力道,千万不能把杯子捏碎了。

但是微起波澜的水平面,昭示着真田苓的耐心已压到极致。

茶杯倾斜,热水晃动洒了出来,流到了真田苓的手背上,顿时一片红色的印记。

真田明野一惊,连忙把茶杯从她手里打落,“苓,水洒出来了,烫到手了没?皮都红了...快去那烫伤膏过来。”

身后的佣人连忙称是,小跑着去找医药箱了。

真田苓认真的看着真田明野,就像是要看到他的心底,看看他那颗心,要是剖出来会是何种模样。

她从来都没想过,真田明野居然会带心理医生到她的面前,来...试探她。

真田明野心底微颤,“苓?”

真田苓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拿过餐巾纸擦去手边的水渍,“没事的,伯父,走神了。”

真田明野眉心微皱,“没事也要涂上一层药,到时候手疼。”

真田苓:“好。”

佣人很快就拿药膏过来,真田苓意思意思的抹了下,疼吗?肯定是疼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无所谓了。

安井医生心里思忖着,这位苓小姐,倒不像是心理有大问题的模样啊。

她稍稍侧头撇了眼高田医生,眼神询问道,你觉得呢?

高田医生轻抿了一口茶,眼皮微抬,再继续看看吧。

真田苓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无声嗤笑,当她是瞎子呢,这么明目张胆的小动作,她看不见啊。

不过,真田苓现在冷静下来了,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她的心理情况,那可要好好的问了,问仔细了,千万别遗漏啊。

看在你们这么有意思的份上,她也免费送你们一个合理的答案。

安井医生先是关心了一下,接着又陆陆续续的问了一些问题,一些无关紧要,但是串联起来又会有大问题的问题,高田医生冷不丁的补充,这两个人红脸白脸唱的着实不错。

但是很可惜,没有任何用处,这些低级的心理答卷,如果你想的话,真田苓可以整出十八种完全不一样的结果,你想要什么性格的都有,只要你开口。

那么伯父,我也有点好奇,你想要从心理医生的嘴里听到什么答案。

四个人的谈话在外人看来毫无破绽,不就是家里的长辈带朋友过来,礼貌的问问小孩子最近的情况吗?

真田夫人缓步从餐厅走过来,脸上带笑,“晚餐已经备好了,咱们先吃饭吧,之后再继续聊天。”

“好,辛苦了,”真田明野站起来,又对着还坐着的真田苓说道,“苓,吃饭了。”

“还有你们,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先吃饭。”

安井、高田医生紧跟着站起来,“那就太叨扰了,我们匆忙上门,也没准备什么,实在是失礼了。”

“说的哪里话,都是同事,快别客气了。”

真田苓直到他们寒暄完了,最后才慢悠悠的站起来,“好。”

晚餐的时候,真田苓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的用餐,实际上她现在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半分的食欲都没有,脑海中持续不断的疼痛不断的提醒着她需要休息,真田苓却依旧像没事人一般,谁也看不出异样,顺便还要应付那两个医生时不时的窥探。

真田潘士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扫了眼桌上多出来的两张陌生面孔,他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对。

可真田苓实在是太会隐藏了,尤其是当她处于疲态的时候,她绝不可能让任何人看出分毫。

只不过在真田苓离席后,实心铁木的筷子上,指腹握住的位置,有几道不易察觉的裂缝。

真田苓独自上了二楼,该说的,该做的,都完了吧,她可以休息了吧。

看样子并不可以,真田苓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是真田弦一郎。

真田弦一郎疾步上来,跟在真田苓身后,眼看人停下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苓。”

真田苓放下手,“哥哥还有事吗?”

真田弦一郎神色挣扎,眉心紧蹙,“对不起,我早上不该,不该对你动手。”

真田苓静静的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幽深冷淡,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哪怕她这个时候已经头疼到视线都要模糊了。

真田苓现在看真田弦一郎都有重影,若非是强大的控制力,她怕是要一头倒下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己依旧平淡的声音,“我说了,没关系,原谅你。”

真田弦一郎藏在背手的双手握的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狰狞的盘旋在皮肤上,似要冲破血管。

真田弦一郎呼吸有些加重,尾音还带着一丝颤抖,“为什么...不怪我,打骂,责怪...你怎么不怨我。”

真田苓眼睫微动,“因为我...舍不得。”

真田弦一郎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真田苓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费劲,如钝刀割肉一般,“我说过的,哥哥。”

“我对你...总是不忍心的,你不信,他们也不信。”

真田弦一郎平整的指甲盖因为太过用力陷入了掌心,殷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真田苓轻声说道,“哥哥,我要休息了。”

真田弦一郎哑着嗓子说道,那声音就像是强忍哽咽之后的暗哑,“好,好,你,你先休息吧。”

真田苓转身,慢慢的打开房门,然后落锁。

真田弦一郎在原地站定许久,楼道暖黄色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打在地上,那道影子刚好就落在了真田苓的房门上,空无一身的走廊,无人能看见真田弦一郎此时的悲痛。

晚饭过后,真田明野就把这两个医生请到了书房,“医生,不知道我侄女她的情况可好?”

安井医生微笑,“真田部长请放心,苓小姐并无大碍,有一些的心理问题也是在正常的范围内。”

真田明野皱眉,“怎么说?”

“现代社会给予人的压力可不小,学校里的,社会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心理问题,但这些都是可以自我调节的,更不要说,苓小姐的父母....在这种创伤之下,很容易滋生一些压抑的心理问题,这个时候就需要她身旁的家人来共同帮忙,给予她更多的关照,让她能够尽早的走出来。”

“但大方面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苓小姐也不是偏执的性子,若是真田部长不放心的,可以安排一些心理辅导,有益无害。”

真田明野心理放松了不少,他就怕真田苓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时间久了别在憋坏了,大问题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段时间麻烦两位了,辛苦。”

“真田部长,您太客气了,我们身为医生,都是应该做的,分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