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许嘉怀总是会回忆起港宜的那夜,雨亭里星星灯闪烁,少女仰头看他的眼神明亮笃定。他像是去打一场渴望输掉的辩论赛,因为少女字字句句的反驳都是爱的箴言。
无爱者嘴上说着自由,可余光还是瞥向了被爱者。
温哥华那座孤独的别墅里,男人站在百叶窗后看着温凯很不高兴的带走少女,他那一刻很想发火。
电话打通,男人声音蕴藉冷意与怒火。
“她才刚退烧一天,你大半夜折腾她,有意思?”
“喂,她是我妹妹,她一个人跑那么远我不担心?你连告诉我都不告诉我?”
一句话,把许嘉怀问的哑口无言。
因为他和温甜,好像并不能用亲情友情来联系在一起,可他却很想很想成为少女最亲近的人,无论法律与人伦。
出租车开出别墅区,他颓唐地坐在沙发上,暗夜里,男人掐灭了刚点的雪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大雪里,少女昏倒在地上,他失去所有克制的理智,可当他把少女抱起,她在他耳边说——许嘉怀,我爱你。
风声凌厉,大雪纷纷扬扬,可是那句我爱你却清晰地被他听到,男人身体僵硬片刻,揽着少女肩头的手青筋分明,它下意识地把人往怀里按了按,几乎想要把少女和他融为一起。
令许嘉怀意想不到的是,他在听到这句话呆滞后的那几秒钟,心里涌出铺天盖地的欢喜,他那一瞬间没来得及想她是否因为发烧昏迷胡言乱语,而是暗自的狂喜,明明气温降至零下八度,可他却因为狂热的喜悦恍惚觉得春日来信,有什么东西悄悄破土而出。
如果在港宜时,是他以为的情绪喜悦后怦然心动,斯人若彩虹,那么风雪中许嘉怀生出了一种想永远相守的错觉,他把它称为错觉,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后,又自惭形愧。
温甜悠悠转醒时,向来对她无限宽容的男人头一次冷着脸责怪,既因为她把自己陷入险境,又因为他也在暗自斥责自己不该有的想法。
看吧,这小鬼醒来后凶巴巴的,半句不提她昨天对他说的话,说不定就是发烧迷糊了……
她和温凯打电话,被温凯问为什么回许嘉怀消息,不回他消息时,许嘉怀本人又偷偷快乐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某个开车载她远行的时候,他问过还是小孩子时的温甜,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温凯?那时候的温甜果断说了他。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还是能从这个答案里感受到人因为被偏爱后本能的窃喜。
许嘉怀啊许嘉怀,你幼不幼稚?
男人叹了口气,又暗自责怪自己。
可慢慢的,听见她和温凯的对话,心里开始发疼,他能感觉到少女对于亲情的疏离和不信任,这三年,她是不是又经历了很多?是不是又因为不想添麻烦忍着不说?许嘉怀忽然后悔当初的自己没有再固执一些,如果温甜一直都留在自己身边,性格会不会不一样?
结果温甜比他还生气。
原来是千里迢迢跑来还钱……
心里的喜悦一扫而空,他在想,温甜是不是也不信任他,不肯接受他的照顾,是不是刻意的疏离呢?
男人嘴角彻底落下去。
他掩盖掉情绪,耐心地哄温甜吃饭,又顺理成章地把她留下来,似乎见到温甜,他就足够开心了。
可当他问为什么想去动物园的时候,少女的回答又让他心跳慢了半拍,只是他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他这样无趣又冷漠的人,谁会真的喜欢呢?
只是温甜真的很奇怪,一边还钱疏离他,一边又想和他一起去动物园。
“Hi, Jack. I'd like to ask you a question.”
“Please.”
深夜,他打通了圈内一个脾气很好的心理医生。
酝酿片刻后,许嘉怀问,“I have a friend……”
“OK,your friend.”
许嘉怀:“……”
“Well, this friend of mine has a very strange girl who doesn't want to accept his material care and is very resistant, but says that she only wants to stay with him, like going to the zoo.”
(是这样的,我的这个朋友身边有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不愿意接受他的物质上照顾,很抗拒,但是又说只想和他待在一起,比如去动物园)
“She likes you.”
“Why?”
“And you love her too.”
心理医生把刚刚的话接着说下去,像一个连句。
许嘉怀愣了愣,又强调,“It wasn't me. It was my friend .”
“Yeah, yeah, yeah. Don't let her down,Mr. Xu, you're off the bill!”
许嘉怀:“……”
他挂掉电话。
直到从动物园回来,夜色暗涌,他又再次拨通。
“Am I right?Are you out of order?”
“I think I should pay for the inquiry.”
许嘉怀叹了口气,默认他的话,主动照顾他的生意,
“One hundred dollars.Ha ha ha ha!”
白人医生开口要了高昂费用,又为自己能见证爱情而欣喜。
许嘉怀大方的转账,然而开口却问,“How can I say no so she doesn't feel sad?”
他问如何拒绝才能让对方不伤心。
“emm……Let me give you your money back……”
这次轮到心理医生无语地挂掉了电话。
别墅孤寂空荡,许嘉怀喝了瓶酒,可越喝反而越清醒。
门外敲门声响起。
不久,男佣过来问,“先生,是李太太。”
李政诚的夫人。
不知怎么突然来了。
穿白色水貂绒的夫人华贵富丽,“嘉怀不会怪我唐突吧?”
男人礼貌颔首,“怎么会?夫人能来,我这里蓬荜生辉,您想喝点什么?”
他扭头吩咐男佣,“先去煮些肉桂和香橙。”
“哈哈哈,那就好,谢谢嘉怀了,我是路过这边,想着好久没看见你了,来见见你,甜甜那孩子是不是上大学了?在哪里上学啊?”
许嘉怀没有和别人讲过他和温甜分开的事,是以别人都以为他把温甜留在国内上学了。
“对,上大学了,港宜大学。”
“哇,甜甜就是优秀,昨晚你叔还在念叨你们俩什么时候一起过来吃饭呢,甜甜的QQ是不是就不用了啊?她有微信吗?下次见面可得加上,你们年轻人啊,爱用这个。”
许嘉怀淡笑,如果她再早来一点,就能碰上温甜了,可惜现在那小鬼应该在飞机上了。
“下次见面,你们聊,温甜是很爱用朋友圈。”
铺着柔软布料的圆桌上,崭新的矮脚红酒杯被有条不紊得摆好,杯中盛着刚炖好的热红酒,肉桂和甜橙的香味浓郁地交织在一起。中式芋泥酱和低脂的巴腾堡蛋糕也精致漂亮。
将这些东西弄好不是件短时间的事,更何况李夫人是深夜造访,男佣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这些崭新的漂亮酒杯和酒水点心,都是许嘉怀提前准备给温甜的。
他有些不悦地看了眼男佣,但想到自己该克制下这份感情时,又想眼不见心不烦地赶紧将这些东西处理掉,于是男人亲自给妇人切蛋糕。
香味让气氛放松了很多,更何况李夫人本身对他来说就是比较亲近的长辈。
李夫人喝下红酒,翻出手机想佐证许嘉怀刚刚的话,可又不解的摇摇头,“是吗?QQ动态和朋友圈不是一回事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甜甜发过动态?”
许嘉怀看过去,果然,温甜的动态一条都没有,可是他的印象里,明明记得刚刚分开的那段时间,他们还有联系方式的时候,温甜经常发动态。
难道是删了?
许嘉怀掏出手机,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温甜的QQ,扫了眼李夫人手机上头像下的数字,他搜索那个曾经每天发消息的账号。
然而还没有添加的好友的时候,他就能看到温甜空间里就在一周前发的动态。
“晚安早安”
没有配图,就是简单又很矛盾的四个字。
往下随便一翻,几乎是每天差不多的时间点都会发一句晚安早安,一条一条往下飞速去滑,从2016年到2015年甚至没有翻到的更前面,每天都有一句。
许嘉怀愣了愣,很快想到了什么。
他去借男佣的手机又搜索那个账号,和李夫人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动态,又换了一个账号,还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就只有他自己的账号能看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碎掉,他突然惶恐至极。
“夫人,您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吗?”
“不必,我就来看看你,司机还等在外面。”
“可以送我去机场吗?”
男人望着眼前夫人,眼底很红,
李夫人不明所以,“当然可以,要去哪里?有什么急事吗?”
“很急的事,去港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