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孙宏力瞧好了方晓明的“病”，他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方大同看着他吃饭恨不得端着盆吃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好笑。
“这真是到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了。你瞧你这吃相，快赶上饿死鬼投胎了。”方大同说完又拍拍自己的嘴，他其实最忌讳“鬼”字，因为总觉得不吉利。
“他这是要把头十几年没吃够的都补回来。”何启发怒怒下巴，示意方晓明，“你别吃急了，不撑么？”
方晓明埋头刨饭，嘴里始终都是塞得满满的，完全顾不上他们说什么，平时他吃一口饭，得配着十句话，现在是两碗饭下肚，只能“呜呜”“嗯嗯”几声。
方大同真怕他又出了别的问题，想了半天，还是伸手压住他的饭碗：“来，告诉爸，你这也是控制不住么？你真这么饿？”他都吓神经了，什么事都觉得不太正常。
方晓明一嘴的饭，咽了好几次才算咽干净：“我没有，好着呢。这回是真的好了。我就是白天跟同学踢球来着，当时就饿了。这不周末回家吃饭么，不然我在食堂早就吃完了。”
“你踢球，跟谁踢？”何从大概能认识几个平时跟他玩儿的不错的同学，方晓明才开始有真正的体育运动，她怕有什么意外。
“就我们班几个，还有曲帆，你不认识。他都快高三毕业了。人家保送，所以闲着没事，陪我玩儿。”
“行，人缘不错啊，高三的你都能交上朋友。人才！”何启发打趣，不过这也确实是方晓明的强项。
“你不知道，我特别羡慕那些高三的师兄们。每天放学，看着人家都跟个大人似的，我们一群初一的，真的有点儿自卑。”
“刚会走，别想着跑。长那么快干嘛？”方大同是恨不得孩子们都慢慢地长，他这些年光忙着让方晓明报名，还从来没真正享受过当爹的幸福感。
“我不快点儿长，别人都比我高了。”他瞄了一眼何从，“连大何都比我还高上那么一点儿。”说完，又埋头开吃。
何从一直都比他高。真要有一天方晓明比何从高？三人想了想，还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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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孙宏力跟林常在市医院里晃悠了两天，还真碰到几个类似患者。这些年，这种情况也没啥好方法，大部分医院都是采取应急措施，反正病症一消，所有检查数据都正常，医院也不会担责任。
孙宏力在旁边看着，因为发病的人都不是很严重的情况，他也没贸然出手做什么。几个病人，来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状态，完全失去认知和意识，嘴里都喊着一些愤愤不平的话，像是被什么事情困住过，或者跟谁发生了口角。正像是林常所说的，这些人大都身形强壮，甚至面上还带着凶相。不过，这些对于医院里其他人，是不太明显的被看出来的。大家都默默的躲得远一些，再远一些，他们脸上的神情比躲避传染病还要忌惮几分。心里都怯怯得，生怕自己也会这样。
因为病人家属都在，孙宏力不想打扰医生的工作，他只能尽量靠近一些看看病人的情况。除了林常说的，阳气过剩，他还发现，这种充斥了混杂气运的阳气，其实污浊不堪。他觉得，如果自己伸手去探探那些病人的气脉，都有可能被混杂近那种污浊的阳气。
孙宏力不算是个有高尚品格的人。他可不会为了弄清这些，把自己先折里面。来回几个病人，他挑了个最先看到的，等医生给他们镇定完，才跟林常商量，是不是进去看看现在那人的状态。
林常跟主治医生打了招呼，进到急诊病房里，最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全身都被束缚在病床上，此刻，虽然药效上来了，他还是在一拱一拱的，试图摆脱束缚。他嘴里咬着一块硬胶，怕是为了防止打扰周围其他患者，更是为了防止他咬伤自己。
孙宏力在前走近病床，他先是像个专业医生一样，扒开病人眼皮，果然，内里也是浑浊不堪。通常人，一旦神志不清的时候，眼睛先是发生变化，不过，一般人再怎么变化，也无非就是无神，因为神志不在，控制不住眼神。这个病人倒完全不同，其神志其实都在，只不过在体内浑浊的气运里完全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仿佛是迷雾里走失的人，完全找不到突破。他又探探天门，果然也是封死的。
有些中邪的人，通常大家都认为是被什么附体了，就是其心神被其他物种的气运侵占、控制，所以，其行事大多按照那种强势物种的来做。不过，眼下这个病人，他完全不是被什么更强势的物种困住心神，他内体的阳气也是自己生发而来，与浊气混杂在一起，其实毫无违和感。就算孙宏力想把那股子过多的阳气拆离出来，也是不能轻易动手的，因为这怕是会反而损了病人的健康。
病房里，孙宏力不方便说什么，他们俩找了个很安静没人的角落，孙宏力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而且，我看这种病人，如果没有别的新办法干预，可能都活不过未来的十年。他们爆发出的过多阳气，其实是在消耗他们自己的命气。”
林常不由的问：“那......这该如何是好？”
孙宏力摇摇头，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如果只有一两个病人，他倒是可以帮的，虽然耗费自己的精力，但救人一命，尚且值得。但，如果是像林常说的，每个医院，每天差不多都有类似的，那他可消耗不起。在尚未追寻到师傅的线索之前，他是不会为了这种事耗尽自己的。
“如何是好？”孙宏力叹口气，“现在这样怕是最好了。”
“可就只能这么看着，我实在是，”他也说不出实在怎么样，他其实真正接触病人的机会都是在离职后，但越是这样，越能体会到一个家庭如果有了一个难以医治的病人会是多么大的负担。就像方大同来找他时，那种几近绝望的眼神。他这么些年，每每看到这种眼神都要难受上很久。总想着如果自己再多学一些，多有些本事......对啊，多有些本事又能怎样！
“总有能化解的一天。这不是你我之力能解决的问题。”
“那一天要多久，十年百年？”林常想到人类面对诸多疑难疾病那缓慢的研究脚步，想想都觉得绝望。
孙宏力想说“百年也不过一瞬而已”，忽然想到林常不过一个常人，百年之后，这人也就没了。但其实，有些疾病，真的随着一部分人的逐渐消亡，也就消失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佛教讲人的生死轮回，其实不是说生离死别的痛苦和投胎的好坏，是说别执着于活，也别恐惧死。其实就是啥都别放心上，别在意，也别执着。像林常这么执着于治病救人的，虽然是大善之人，但他也苦恼多。
“如果林道友不嫌麻烦，下次你那里有了此类病人，叫上我，也许我能找些法子。但现在，在医院的环境，我们不能贸然干预。”
“那可太好了。不麻烦啊。我求之不得。”
林常很想多跟孙宏力学些治病救人的法子。他原是想，能力强的，有些修为和道行的，或多或少都是会好善乐施、普度众生的。但林常发现，孙宏力不是这类人。对于他提高到的那些被疾病困住的人，他似乎毫不在意。所以，他愿意来自己的地方帮着看看，那是再好不过。
这么定好，林常反而不愿再叨扰更多，于是三天之后，他也就启程往回赶。会去的路上，他自己仔细的回想了下这几天的经历，感觉什么也没学到，但又像是学到很多。
比如，他其实还是不知道怎么上孙宏力，还是要靠孙思中转。
比如，他还是不知道孙宏力属于哪门哪派，师承何处。
比如，他不明白他用的到底是什么功法。民间土法还是修炼的仙法，或者传统医学，感觉哪个也靠不上。
可他知道，孙宏力能于虚空之间化解病痛，仿佛他体内就集聚着某些能量。
他能一眼看出人体气脉，找到病症所在。
等等等等......
越发神秘和不可估量。但，这人又没有任何大家风范，也不讲究体面，连直接拒绝他都不带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没办法”这么简单。一般哪怕有一点儿本事的，都至少会给自己一个“还要研究”“未完待续”的借口吧。
不管怎么样，林常开始期待病人来找上他。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孙宏力哪里是没办法，他要是想管这个事，完全可以把这事至少推进一大步。
“您可以把方子给我，我找我老板批量生产呀。”孙思给老爸建议，“您不爱操持这事，让我妈来呀，她肯定开心得很。”
孙宏力第一眼看到那个病人的时候，他就确定，方晓明给他的那个木木，这是他后来从木木的声音里七拐八绕的听出来的这个名字，用木木是可以把这种病人的体内阳气激发出来的。只不过，这种方法的副作用就是，阳气提炼出来以后，浊气也被极阳极阴震荡开，很有可能，此人会成为一个特殊体质的人。那这个结果，就不好估量了。
再说，他也舍不得用木木去做“引方”。
“可您也不能就藏着方子不管别人死活啊？可以少量生产一些，在部分人群试下，可控范围。”鸟族的思维一向跳跃，虽然孙思各方面都跟人类没有区别，但他也不太被人类思维束缚。
“这可不是小事。”
“可也不是大事。相比那些为了利益研发药品高价售卖的，我们也没什么利益呀。”
“我就怕我也兜不住这个结果。”
“那......您多想想吧。反正现在人类就是这样，但凡有点儿创新，谁还管他什么结果，先拿出来试试呗。我们不赚钱，也不为谋什么功名，纯帮忙的。”
“说到这个功名，我还怕木木这事，包括方晓明何从这两个孩子，都可能被累及。”孙宏力其实最深的担忧是这个。掏心窝子讲，那些犯病的人，其实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就目前来看，是为了那些人舍弃两个少年人还是为了少年人再想别的方法，那他肯定选后者。
“那要不然你跟我妈商量一下。我都好久没见她了。”孙思说着就开始播电话。
白凤是个很忙的生意人，平时儿子飞去哪里她是不太在意的。可能鸟类的亲情就这样，养大的崽子，就得让他飞走。
“哎呦，你可想起我了。”白凤像是刚从一个会议下来，背后是间会议室的门。
“嗯，还是我爸的功劳。来，老头有事跟你说。”他把电话给孙宏力。
“哎，我。”
“知道是你，我电话有点儿信号不稳，你这又是去哪儿自闭去了？”每年孙宏力说是从师傅归隐的地方回来，她手机信号肯定会不好一阵子，孙宏力从不把师傅的地方告诉她，她当初为了自己安心，就给手机装了定位器，这个定位器是她自己做的，她把孙宏力的气息取了一点儿放到定位器里，可能是这点儿气息会随着位置变化而变换，总会影响手机信号。
“还是师傅那里。别操心，我好着呢。”
“不操心，我也忙不过来操心你。我最近又看上一处极好的宅子，你要不要把你师父的东西干脆搬那里不好么？”她不知道孙宏力的师傅到底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藏了什么，孙宏力要每年风雨无阻的过去守着。要是风水好的，应该可以安心的搬过来吧？
“这事不急。刚跟孙思说要生产药的事。你那边有渠道生产和销售么？”
“合法渠道么？那这得好好准备，手续要很多。过审什么的，不过倒是能办。”
孙宏力也不懂到底从哪下手，就把失心疯这个事前后说了。他不想太大规模，因为结果毕竟还是有风险，前期只想规规矩矩的推进，他不想自己走私底下的形似，因为好或坏，他一人的力量有限。最后，他千叮咛万嘱咐，让白凤一定不能把两个少年人的事掺和进去。
“这俩孩子是你私生子么？”
“你瞎说什么！？”感觉事快交代完了，跟白凤一年里能聊上几句的机会不多，“我洁身自好了百多年，你不知道？”
白凤嘻嘻笑了起来，又恨恨得说：“那又有什么用。我也是洁身自好了十几年呢。”
孙思感觉不能再听下去，自己关上书房的门，戴上耳机打游戏，刚一上线，付鲲鹏跳上来：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