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回忆 5

属于身体本能的，久违的，熟悉的，又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在鼻尖萦绕着。

程毅轻挑眉头，锐利眼神往部落族长家中的方向看了一眼。

纵然他刚从悬崖地跋涉而归，尚未和大福小福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过任何一句话，他也清楚知道，眼下的风平浪静是巨大暴风雨前的短暂平和。

嘲讽的神色不加掩饰的出现在脸上，隔空对望，程毅脸上不屑的表情好像在说：“就这么点本事？”

他知道，即便相隔数米，郭水那边，也一定会清楚程毅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愤怒往往使人辨不清是非对错，也叫人察觉不到程毅嗤笑背后的真正含义。

随着鼻尖山茶花香味愈演愈烈，几乎浓郁到了让人反胃的地步，程毅才好似漫步一般，闲散信步走到屋内一把尚存的木质躺椅上，转转悠悠的，教唆自己在这片晃荡的一方之地中沉沉入睡。

“他的血太过霸道，这几个废物，没一个能承受住换血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放他的血！”

“不管是谁，只要是这里的所有人，都逃不掉喝下他的血！”

头痛欲裂，耳边细细簌簌的声音不断响起，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程毅先注意到的不是眼前的处境，而是屋里浓郁的血腥气。

浓密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一下，两下，阴影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而来的昏暗光线才堪堪映入程毅眼中。

同样带给身体极度刺激的，还有程毅两条胳膊上传来的痛感。

两条胳膊上分别都有一个血洞，分明是不算大的伤口，按照程毅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从悬崖上掉下来不过一天就恢复好，这种区区小伤，一个时辰内定能愈合。

可事实偏要出人意料，现下浑身动弹不得，软绵绵的，程毅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依旧滚滚淌处的血洞，还有插进血洞中的那根透明管子，管子那头又连接着一个个的玻璃罐子，却没办法有任何动作，就连抬手指都是一种极度耗费力气的动作。

玻璃罐子就那样放在地上，放在铺满暗红色液体的地上，有些玻璃罐子底部甚至溅上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红。

抬眼，屋中堆积着的是小山一样的残肢，有骨碌碌滚到角落里的一只脚，也有手指呈现出极度扭曲的上肢，更有极少但存在着的，属于人类的头颅在那座残肢小山里混着。

这里就是屋中血腥味浓郁冲天的来源。

饶是程毅大小跟着两位哥哥上山打猎，见过野兽撕咬时喷洒如柱的鲜血，也见过动物剥皮那一瞬间的皮肉分离，更见过剖开血肉下的白骨是如何亮眼。

此时都被眼前的残肢小山震惊的恍惚了好长时间。

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郭水的手段。

整个部落里都找不到和他一样的人。

阴暗又诡异。

不大的四方小屋，似乎是刚腾出来不久，屋里的几个角落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淌在地面的鲜血混在一起，组成了血液泥浆。

‘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被缓缓推开，罩着宽大袍子的高瘦男人逆着光缓缓踏入屋子里。

“醒的倒是快。”郭水抬手把宽大的兜帽摘下来，露出自己瘦且苍白的脸。

苍白脸颊上已经没有什么肉，眼眶都凹陷了许多，说起话来，两边的颧骨都全部突兀的更为明显。

若是在昏暗灯光中乍一看，直让人以为是行尸走肉悄悄的钻了出来。

这是程毅看见郭水的第一印象。

程毅默不作声，一双眼睛盯着郭水的动作，看着他踱步走到了自己眼前，痴迷一般的举起一个玻璃罐子，深深的朝着罐子里吸了一口气。

变态，这是程毅对郭水的第二印象。

从自己在悬崖底醒过来之后，程毅就知道，郭水绝不会这么简单的只要他一个人一条命而已，他的野心很大，大到几乎是整个部落。

从程毅在悬崖地寻找三天都没找到两位哥哥的尸骨的时候，程毅就知道自己是被狠狠的戏耍了一番，什么失踪，被野兽吃了，都是假的。

强烈的直觉告诉程毅，他的两位哥哥，绝对是被那位向来就看不惯他家的神使迫害。

可对上神使，两位哥哥并不是程毅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救回来的。

救不回来要怎么办？这样认命，这样算了？

站在悬崖底，程毅只要转身往后，就是外面的世界，自由和新鲜，那是一个全新的他未曾踏足的世界，也是两位哥哥一直为之努力的方向。

悠闲自在，凭着程毅的相貌和一身才华，完全能够在陌生的地方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于是，程毅扫了一眼和自己差几步之遥的理想生活，毫不犹豫，毅然决然的走进了身前水深火热的部落之中。

他的两位哥哥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人世间，不管他们是被郭水捉过去干什么，哪怕是容貌全改，性情全无，变成了和部落中有些烂泥一样的人，亦或者是早已经成了一架白骨，程毅都要把人带回来，带到属于自己家的地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程毅抱着最坏的打算。

再坏一些的打算，就是自己也成了失踪人口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名字，和两位哥哥一同做了这山野中的孤魂野鬼。

区区一个郭水而已，诺大一个部落而已，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安稳的活在世上，谁都不能好过。

好在程毅的运气还算不错，郭水对他的目的性远远超过了自己心中的预期。

就在程毅刚回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山茶花香味淡淡弥漫之中，程毅知道自己朝着真相迈进了小小的一步。

“三个装满罐子的血，三个我问出问题的答案。”程毅用尽全身力气，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扯了扯自己胳膊上插的管子。

随着程毅的动弹，一只胳膊上插着的管子滑落出来，第四个罐子中收集的血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