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左手，手指上的戒指让薄荷有些安心。
“我不喜欢他了。我对埃迪森，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泛泛的喜欢……因为这五年来，我慢慢回忆，竟自己也看不清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一段我只有一次的青春时光。”薄荷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我们不合适。我之前问过他一个问题……因为他的眼睛是海蓝色的，然后我问他‘把你的眼珠和我的眼珠挖出来卖，谁的更值钱？’阿烊，要你你会怎么说？”
洛克烊说：“那当然是你的了。你的棕色眼珠还泛一些绿色的异瞳光。更好看些吧。”
“哈哈哈哈哈——————”薄荷大笑。“你跟我果然最般配。埃迪森当时没回答我，反问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变态的问题……哈哈……”她笑着笑着，没了声音。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沼泽。
她轻声说：“对不起，阿烊。”
“为什么。”洛克烊这句不是疑问。
薄荷拿手挡住眼睛：“我该把这件事早点告诉你的……你被他们围攻，该多无助……”她心如刀割。耳边是洛克烊的轻笑，他柔声说：“你可以不用把你的人生一览无余地给我……我希望你舒服地做你自己。”
薄荷没有回应她。大海的翻滚声听起来有些壮阔。
洛克烊问她：“那你爱我吗？”
“爱。”薄荷声音颤抖地回答。
“我也爱你。”洛克烊没等薄荷反问就先告诉她了。他伸手看了看时间。“崽崽，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
薄荷“嗯”了一声。
洛克烊从兜里掏出烟盒。“抽根烟吧。”
薄荷眼神放空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
“？？？”她突然眼神聚焦。
一根薄荷味道的爆珠上套着一只耳环。
在昏黄的路灯下，薄荷仔细看，这只耳环的环身是精致的薄荷叶。
“阿烊……”
“生日快乐。”洛克烊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叼住点上。
薄荷不顾身上的疼痛，坐起来。“你，你什么时候买的？”她紧紧攥着这只耳环。
“不是买的啊崽崽。这是我每天逃班去珂里桉的店里做的。它给我弄得白金和机器，我跟它一起设计的。”洛克烊也坐了起来。“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就像我爱的你，独一无二。
薄荷低头，她耳畔都是海的奔腾。
洛克烊从烟盒中倒出另一只耳环，“帮我戴上吧，这是一对儿。”
“好……”
薄荷帮他戴在了左边的耳朵上，在触碰到洛克烊的耳朵时，她能感受到洛克烊在颤抖。
而她也是。
“你也帮我戴上吧。”薄荷吸吸鼻子。洛克烊照做，他温柔地环着薄荷，把耳环戴在她的左耳上。
戴上后，薄荷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谢谢你。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薄荷控制不住眼眶好热，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好丑。
洛克烊回抱着她。除了自然的声音，他们还能听见彼此追逐着的心跳。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就这么相依在一起，默默聆听这黑夜。
他们伤痕累累，他们疯疯癫癫，他们紧紧拥抱。海的味道扩散在风中，就像是自然世界在爱抚着他们。
薄荷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洛克烊柔声对她说：“没关系，你哭完了我再看你。”
他感受到薄荷在微微发抖。
趁着她在自己怀中，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擦了擦眼睛。
他和她，都是在黑夜中奔跑的野孩子，没有人在乎他们，也没有人要他们。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奔跑。
直到在即将擦肩而过时，他们看到了正在发光的彼此，他们大声对旁边经过的人说，这个人在发光，可其他人看不见。
只有他们能看见。
只有他们。
这个黑夜非常的冷，海滩上的沙子都透着冰凉，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洛克烊和薄荷翻过公路栏杆，跌撞地跑到海滩上，不管多冷，他们都能温暖彼此。
海浪一下一下猛烈撞击着礁石，打出白色的细碎泡沫，在礁石上缓缓等待蒸发。
“呼……”洛克烊捋了一下头发，汗水混杂着能量液，带着腥味。他把薄荷抱好，让她在自己怀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薄荷微微张嘴，呼出了哈气，她的神情木讷恍惚，完全让自己的意识跟着感官走了。
他们看不见彼此，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想象出彼此的表情。只要靠近，心中的潮汐就会不停。这可能是出自宇宙的引力，所以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洛克烊的伤口还在渗出能量液，他问薄荷：“怎么样？呼……空腹的感觉怎么样？”
“我快吐了……这种晕晕的感觉好像世界都在转……”薄荷趴在他肩头，“我好冷……我们回去吧……”
洛克烊抱紧她，“好……崽崽，再次祝你生日快乐，以后都要快乐……”
“那我可以对着你哭吗？”薄荷没头没尾地问。洛克烊还没反应，“啊？”
薄荷说：“我……我对着你哭，你不会嫌我烦吗？”
“我巴不得你对我多哭一哭，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多一些情绪……”洛克烊也没吃东西，他头也晕得不行。“不行了，我得吃东西……”
薄荷搂紧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为埃迪森的所有难过都不太值得。
圣玛利亚家里，休兰伯气得坐在客厅不说话，所有的孩子就站在他面前，也都不敢说话。
卡罗对休兰伯说：“哎呦，孩他爸，你这是做什么，明明不是孩子们的错，搞得这么严肃干什么？”
“蜜芙，你是个女孩，怎么会做出追别的男人这么不自爱的事？我都去打听清楚了，就是先追的洛克烊，你姐姐的那件事也是你先说出来的。”休兰伯极少斥责蜜芙。
蜜芙边擦眼泪边说：“爸爸，这件事现在真相大白了，是薄荷把我们都骗了……怎么能怪罪到我身上呢？因为薄荷隐瞒真相，让哥哥们也没有娶到更好的小姐们……”
“你少说几句吧。”弗威有些不悦。“我们都结婚了……”
“是啊。”弗奇附和。“你这么说是不想让我们好了吗？”
卡罗插言：“都少说几句吧，没看你们爸爸在生气吗……”
休兰伯怒气未消。“是啊，这孩子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这件事竟然能瞒我们这么久……”
“当时不是把她送到医院了吗？就没查出来吗？”卡罗问。休兰伯说：“当年送到了精神科去查她的脑子，不知道怎么，传言就这么传开了。我也问过她了，问他们是不是对她做了犯法的事，结果这孩子说，如果是的话，这些人就是罪有应得。我以为是她承认了……而且现场的确发现了有人被侵犯的痕迹。然后我肯定是要维护贵族之间的和谐吧，被害的几个孩子的家长也是这么以为的，他们不能承担这个责任，也不能让薄荷去坐牢，给薄荷的精神鉴定书和私了协议是集体的决定……”
卡罗说：“那如果这个人不是薄荷……是不是那几个人就无罪了？因为他们伤害的人是加拉门区人，是个比他们级别低的人……”
弗瑞接话：“这件事已经快过去六年了。薄荷也结婚了，如果这件事其实已经无从查证了。我不信薄荷跟那个洛克烊没什么，洛克烊很笃定的说他拿了薄荷第一次……你们明白的……”
“我倒觉得是假的。”弗曼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倾向于洛克烊为了挽尊，却把真相诈出来了……”
“够了。我叫薄荷回一趟家。”休兰伯让佣人去拿通讯器。
弗威嘟囔着带嘲讽：“她可得听你的话啊……”
“我到底是她爸！”休兰伯喝道。
卡罗示意他们走。站在那儿的孩子们立刻散了。
“孩他爸，你当年就这么不查下去呢？这样家里也不会被嘲笑这么多年。蜜芙说的没错，如果没有薄荷这件事，她四个哥哥能娶更好的贵族呢。”
休兰伯的眼睛微微仰望着落地窗外的天。“我试着问过她……她对我的敌意太深了……”
特临木区依旧是无边的黑夜。
薄荷跟洛克烊叫拖车把珂里桉的车拖走后，找了诊所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才拖着身子找到一家小吃摊子休息。
“……阿烊你别忙了，你吃东西了吗？”薄荷面前是一小锅面，里面被洛克烊加了很多配菜，都是他从别的摊子上买来加进去的。
洛克烊匆匆跑到别的摊子上喊：“老板，我刚才要的煎蛋……”他腿上有伤，跑起来的模样有些滑稽。薄荷看着他朝自己跑来，把煎蛋倒进自己面前的小奶锅里。“齐了。”他坐在薄荷对面，呲着牙冲她笑：“我们这里人过生日都要吃面，然后加煎蛋。”
“啊，那你给我买一个煎蛋就行了，怎么买了这么多配菜。”薄荷也冲他笑。两人脸上都有伤，有股带着病态残缺的美感。洛克烊吃了一口面前的豆花：“我太想让你多吃点了。”
薄荷说：“我本来就很能吃啊。”她低头吃了一大口面，“哇……活了。在海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怕是活不了了。不过这种死法也算圆满吧。”也只有自己老公才觉得自己吃得少。
“哈哈哈哈——————空腹不行。我一上头就什么都忘了。”洛克烊也大口吃着饭，“嗯……你们那里的人过生日都吃什么？”
薄荷说：“蛋糕啊。我在十岁以前，每一个生日我妈妈都给我亲手做一个蛋糕——————哎哎，我不吃蛋糕了——————你别去买——————我们先吃完饭再去买——————”她连忙摁住欲起身的洛克烊。
“好，那我们吃完饭，我给你买蛋糕。”洛克烊握了一下薄荷的手，跟她相视而笑。
薄荷吃着面，一阵鼻酸难受。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给你什么你会喜欢。”洛克烊没看见薄荷一直低着头，“我还从没有这么想让一个人高兴过呢。你能高兴真的太好了……崽崽？”
他看到薄荷擦了擦眼睛。薄荷挤出笑来，“没事。我刚才就想说了，谢谢你了解我之后，还愿意对我这么好。”
“我喜欢你啊。当然得对你好了。就冲你救我一命，我这辈子就只能死你手里了。”洛克烊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崽崽，快吃吧。”
薄荷含泪别过目光。
其实她想好好说。谢谢洛克烊爱她，谢谢他觉得自己很好。
她自从母亲走后，没有人真正爱过她。所以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自己。她不爱自己，但她接受这样的自己。她知道她有很多缺点，但她全盘接受，觉得自己的缺点也很好，就没打算改变。洛克烊或许是第一个不许她改变的人。
“喂！你俩还有心情吃！”珂里桉这才赶来，冲着他俩咆哮。因为它是斗牛犬，所以它喊起来声音很大。
薄荷和洛克烊拿起碗挡住脸，假装没听见。
珂里桉直接坐在洛克烊旁边。“你俩干什么去了？不是……伤怎么回事啊！？你俩打起来了？”它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吗？
洛克烊放下碗，“打什么打啊。没啥事。”
珂里桉戳了一下他鼻梁上的伤口。“出车祸了吧？我这车才做的二手置换。你俩真行哦。”
“给你修车。反正你也不止这一辆车。”洛克烊摸摸它的头，被珂里桉打掉手。“对不起啦珂里桉。薄崽的心情不好。”
珂里桉这才想起薄荷的事。“薄荷，你还好吗？”
薄荷连忙点头：“我早就没事了……珂里桉撞坏了你的车……对不起了……”
“没关系。不就一辆车吗，哪里有你重要。你快乐就好。”它指指耳朵。“生日快乐。”
薄荷赧赧地笑：“谢谢你们。”她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耳环。
珂里桉从兜里掏出了一只小盒子。“这是耳环剩下的边角料，我送你的。生日快乐。”
“哇，谢谢……”薄荷打开盒子，里面是细细的指节戒指，珂里桉做了十枚。这令薄荷十分惊喜，“我现在……真的想象不出来我还能多快乐。”
“怎么我没有啊？你什么时候做的？”洛克烊问珂里桉。珂里桉翻着白眼说：“你管我呢。又不是你生日。”
“成。”洛克烊也白了它一眼。
「滴滴」
薄荷手腕上通讯器响了，她直接给挂了。
“谁啊？”洛克烊问。
“我爸。”薄荷回答。“我今天太开心了，我不想让任何人影响我的快乐。”
看她不想谈，洛克烊就换了个话题：“你昨天去哪儿了？被这么一搞，我也忘了问了。”
“去李查普曼家了。就是他那个‘诡异’的家。我发现我们想得都太简单了。觉得这件事只要抓住一个尾巴就能证住他……但我们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还得接着深入去查。”薄荷说。
洛克烊有些颓丧地看她一眼：“就不能就此不管了吗？我真的不想扯进这里面，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抽烟喝酒不得大病的小市民。”
“不能不管啊。”薄荷无奈托腮笑笑。“我们努力去多管闲事，才能不让这些恶人迫害到我们。不然你去哪里喝酒抽烟？”
洛克烊跟着无奈：“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神明选中的吧。”珂里桉接话。
“啊？扯淡。哈哈哈——————”洛克烊和薄荷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