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珂里桉的店铺之前，薄荷去医院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卢科林。
趁着费曼斯不在，她轻轻握住了卢科林的手。“教授，您一定要等到我还给您清白，一定要等到我把您没有挖掘出来的真相挖掘出来了。”
在所有人发现之前，薄荷离开了医院。
跟洛克烊坐在街边的车里，隔着挡风玻璃看着珂里桉在店里跑里跑外，偶尔过去吃几口薄荷给它带的点心，两人点上了烟，无言却不尴尬，倒是十分舒服。
薄荷把葡萄酒味道的烟圈吐出来，洛克烊跟着在旁边吐出了一串。
两人同时笑了。
他们也不知道笑什么，但就是想靠在一起笑。
街边的灯光折射出些许暖意，透过车窗玻璃，柔和地打在两人脸上。
“崽崽。”
“嗯？”
洛克烊弹了一下烟灰。“嗯……我想问问你……艾尼白的事。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需要知道。”
“我想说——————”薄荷急忙说。“我好几次都想跟你说的，只是我怕你对艾尼白还有真感情……”
洛克烊笑了一下。“啥？她可是把我绿透了。”
“好吧……”薄荷嘟了一下嘴。“老公想从哪里听？”
洛克烊舔舔唇，枕着自己的手臂，“你跟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撕逼的？之前不是好朋友吗？”
薄荷靠在他怀里，“因为她欺负埃迪森。她背着我，鼓动同学们欺负埃迪森，而且她好几次使坏，让埃迪森失去了很多机会。后来被我发现了，她哭着跟我道歉，她以为我是她陷害我失去第一次参加星洲大赛资格才跟她撕破脸的，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发现了……她对埃迪森的恶意。”
“……”这一下让洛克烊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你知道她恶意的由来吗？”
“恶意没有由来。要是硬说由来的话，可能就是嫉妒吧。她恨我跟埃迪森的关系好，埃迪森学习成绩比她好吧。”薄荷说。
洛克烊偷偷松口气。
薄荷说：“我们撕破脸后打了一架，还记过了，之后就彻底恶交了。”
“那……你上次跟她在帝社吵架，说埃迪森是因为她离开的……是被她害的……”洛克烊看着薄荷把下巴搁在自己胸膛上。薄荷掐灭烟，静默了一刻。“你该能猜测到的吧？”
洛克烊说：“大致能想象到。她……害埃迪森被那群人侵犯伤害的？”
“嗯。”薄荷抱住他，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把埃迪森骗到了那间教室，那里都是在等着报复我的男生。埃迪森就被他们打昏……我当时在图书馆等他，我们打算一起商量报考帝社的事。我们本来，是可以被录取的，但一记早恋抓包让我们失去了机会。帝社提前录取了哈珀，然后我们打算一起报考……报考帝社是需要高昂的报名费的，埃迪森家掏不起，我帮埃迪森凑到了，我们可以一起进入帝社……然后，我没有等到他。”这件事现在从薄荷口中叙述出来依旧困难。
洛克烊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地轻颤。
“当我赶过去时……艾尼白也傻眼了，她没想到事情完全失控了。她哭着给我解释，她被这些人威胁了，她只能把埃迪森叫过去，没想到这些人连男人都不放过……埃迪森像是失掉灵魂一样蜷缩在墙角……那些人——————”薄荷咬牙，“丑陋地笑着，他们说‘这男人还真行，需要我们帮你出名吗？’然后看着我，得意地说‘怎么样？还嚣张吗？’”
洛克烊倒抽口气。“这些人，那个时候也才二十岁吧。”
“是啊。”薄荷闭上了眼。“那就只活到二十岁吧。我是杀了他们，一个一个，卸开了他们的机械骨，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身体分离，慢慢流干了能量液，绝望恐惧地死掉。但这够吗？阿烊，他们集体杀死的，是一个人的灵魂啊……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埃迪森做什么，这件事都会变成一件隐隐作痛的流脓伤口，时刻让他生不如死。那他们凭什么呢？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为什么所谓的高等级杀死低等级就可以这么无所谓？那我们得到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是践踏吗？是认知绝望吗？”她的语气，是透顶的失望，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洛克烊伸手遮住大大的眼睛。“崽崽，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体会……体会痛苦，体会孤独……说白了，在整个宇宙中，我们的存在微不足道。我们的感知，根本毫无痛痒。”他害怕提到这个话题。
薄荷无言。她就算不面对洛克烊，洛克烊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让你不开心了。”洛克烊扶起薄荷，让她在自己腿上坐好。早知道就不问了。他看着薄荷难受，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我理解你的。就像桃兹……这件事在我心里也是窒息的噩梦。我发誓，今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我永远不会像埃迪森那样，丢下你。”说实话，他理解艾尼白。她的苦涩和委屈没有人能体会，但他不会劝薄荷原谅艾尼白。她的恶意催生的恶行，令人发指。
薄荷下意识回答。“好……好……”
车内温度升温，薄荷本来就没穿外套，她屏息忍下喘息声。
“现在可以实现你想要的了。”洛克烊附在薄荷耳边说。她的耳环因为自己的呼吸动了一下。
薄荷突然呲笑出声。
洛克烊揉揉她的后脑，“心情好啦？”
“嗯~~”薄荷靠在他怀里撒娇。“我要这样————”她做了个撕衣领的手势。洛克烊拒绝：“得了，衣服撕坏了我还得买。”
“那狂野点……”
“不行，你皮肤太白太嫩了，一碰就红。”
薄荷哭丧着脸：“都不行……什么都不行……”
“……行行行。哎呦。”洛克烊朝她无奈伸出手。
过了午夜，珂里桉正拿出一些碎零食喂过来觅食的动物。
几只野猫看着路边的车，问珂里桉：“这怎么突然晃的这么厉害？里面的人没事吧？”
珂里桉连看都不看，“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也不认识。你们快吃。吃完快走。别什么脏东西都看个没完……”
抱有希望者的黑夜是不同于白日的风景，无望者的黑夜，就是一片逃不出的泥沼。
帝社。
办公室里，裘尔正在慌乱地把手中的文件销毁，他把纸页放进粉碎机，动作着急，结果纸张卡住了粉碎机。
“……”他擦擦汗。
“咳咳~~”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裘尔慌乱中抬头，挤出一丝笑意：“李查普曼，怎么不敲门？有事吗？”
“不用这么麻烦的。”李查普曼摇摇手中的报告。“薄荷和洛克烊，私自去了费加城监狱。”
裘尔的笑僵住。
“你觉得这件事，你能隐瞒多久？费加城监狱那边能来询问，就说明两人不但暴露了，还搞了很大的动作。”李查普曼的气场直接占了上风，裘尔一边窘迫一边往后退。
李查普曼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呵呵。别想着帮他们隐瞒。你这么着急着销毁证据就是知道，他们之所以没有上报而是选择擅自前往就说明，他们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上面开始调查了，你做慈善的资金流向，你的私生活，这些都是下次大选的关键。他们明白，你现在很艰难。”
裘尔不说话了。
李查普曼上前，一把修好了机器。
碎纸的裁剪的清脆声继续。
“自求多福。”李查普曼嚣张完了，转身离开。
裘尔颤抖着拿起通讯器跟薄荷联系。但薄荷和洛克烊同时关机。
另一边，洛克烊和薄荷坐在街边喝着冰凉的汽水，寒季正中，气温还很凉。
“你俩真是……”珂里桉从屋子里出来，“你们是不是有病？这么冷的天喝什么凉的啊。”
薄荷擦擦嘴：“我们热。我刚才在车里还出汗了。”她跟洛克烊的头发糟乱，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珂里桉不止一次想感慨，他俩可真够不要脸的。
“那你们能天亮之前出发吗？”珂里桉也坐到了街边。
此时的街上无人经过。
洛克烊揉揉眼睛：“可以吧。反正你们俩开车，我必须得睡觉。”他自从跟薄荷结婚，才发现片子里的童话都是骗人的。
薄荷靠着他：“阿烊辛苦了，但是……我……我不懂。”她眨着大大的绿棕色眼睛，跟小女孩一样看着他。就好像一直懵懂的小动物。
“……淦了。你也相信吗？！那都是假的假的假的——————”洛克烊恨不得掐薄荷两下。
好像薄荷听懂了，她猛地跳起来：“那我们做准备吧~~~天亮之前出发~~~”她很是兴奋积极，转身跑进了店里。
珂里桉给洛克烊捏肩：“哎呦，她怎么体力这么强……”
“她可是一边扛着我一边杀怪兽的……”洛克烊抓弄了一下头发。“哎……不过我也没把持好度。毕竟……薄崽子比任何美女都顶……”他内涵地笑了起来。
“呕。”珂里桉干呕。
三人在天亮之前出发往荒原窟行进。
珂里桉给两人介绍他们的装备：“我已经把机甲给改装过了，如果不是遇到棘手的异种兽千万不要开炮，当心轰到自己……然后我们只带两只小型武器吧。一个火力BK-13，一把小型冷火枪。然后追踪器我安排进我们的通讯器里了，”它把新的通讯器递给两人戴上，“我们不要离对方太远了。还有最重要的，我们的补给，我装进腰包里了，都带好。”
薄荷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躺在后座昏睡的洛克烊，不禁一笑。“那你得会儿给阿烊再讲一遍。”
“……我真的不想管他了。”珂里桉无奈。
薄荷叼烟，珂里桉伸爪给她点上。
“珂里桉谢谢你了，愿意跟着我们去冒险。”
“客气什么。我反正也害怕你们不在他们找我事。”珂里桉把座位调低坐好。薄荷说：“我还是喜欢跟你们在一起。晚上去参加的同学聚会真的非常无聊。”
珂里桉看她一眼：“听阿烊说，他们欺负你了？”
“不是欺负啦。没有欺负。就是讨厌我呗。”薄荷可见地怅然了一下。“哎。其实没什么，我也有那种，我见一面就不喜欢的人。”
珂里桉伸爪帮她把头发挂到耳后。
薄荷瞟它一眼，冲它笑笑。“我没事啦，我就有点不明白，他们讨厌我为什么还非得跟我……哈哈，就是跟我交往，还让我参加同学会……”她用笑掩饰着自己的失望和不解。看看后视镜，洛克烊还在睡觉，她可以放心地说。
“就……唉，怎么说呢。我丝毫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他们有讨厌一个人的权利。我只是不懂，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也要被他们拎出来指责，说我破坏了气氛，让所有人不开心了……”她的确没说话，就莫名成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而且，我出来后，想起了一件上学时候让我非常不理解的事……当时我们班在毕业那年，跟其他班打架了，我们班除了我，其他十四个人打了六个班的人。哇，真的，那次超级轰动的，全班记过。全校大会上批评，哈珀代表全班出来念检查。但那次打架没有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第二天我问他们‘平时我们各不相干挺好的，但你们打架怎么也不带我啊？’然后你猜奎琳娜说了什么，她说‘我们根本不喜欢你，凭什么带你？’其他人就……没说话。后来还是卢科林教授跟我说的，他们是在运动会上跟其他班起冲突了，才集体打架。还把其他班打的超级惨，卢科林教授帮他们解围时，说‘十四个人是怎么暴打了一百二十个人的？’他们才不至于被处分的太惨……哈哈哈……”
珂里桉没有跟着薄荷笑，而是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她。“薄荷……你很好。你被他们讨厌，我能理解，因为你是个贵族，天赋高成绩好，还特别特别漂亮，他们不如你，嫉妒你，却无法成为你时，就会讨厌你。你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做你自己，被人讨厌了，就说明不是你的问题。”
薄荷抽了口烟，“啊，跟你聊聊果然舒服多了。”珂里桉比他们都大，它偶尔会想一个长辈一样，宠爱又理智地分析开导他们。
“你开心就行了。”珂里桉看着前方地平线逐渐清晰。它知道，在薄荷充满非议的生活中，一定不缺恶意和平地而起的恨。
薄荷夹着烟开车，“不过……无所谓啦，我也不在乎他们。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我活着也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喜欢。只是奇怪……他们叫我过去干嘛呢……”
“那是因为他们就是一群管不好自己，闲屁没处放，成天好奇别人生活的下头怪！”洛克烊猛地插了一句。
“哎呦，阿烊你吓死我了……”珂里桉抚胸。
薄荷看看后视镜，“阿烊醒啦？什么时候醒的呀？”
洛克烊坐直上前说：“崽崽你们这帮同学自己的事管不好，别人的生活还非想知道。这个尼考特绿我的事自己处理干净了吗？就知道拉你参加这些奇怪玩意儿。”他还在义愤填膺。他被人瞧不起，欺负惯了，也不差谁来欺负。但薄荷绝不行。
臭鱼烂虾少他妈欺负他家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