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没有?县大爷家的小姐出嫁,整整定了五辆花轿!”
“啧啧,这排场,可比得上咱们城里那些盐商老爷了......”
几位路人交头接耳间,正好瞧见了许阳和单红绫,纷纷驻足行礼,神色间多了几分恭谨。
倒也不意外——自从徐家村一事传开,县城上下无人不知这二位天师是真有本事的,哪怕嘴上不说,背地里早已不知添了几成敬畏。
“哟,许天师和单姑娘逛街呢?”一位卖蜜糕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招呼,“要不要带两角蜜糕路上吃?新做的,红糖馅儿!”
单红绫脚步一顿,侧过头瞥了眼那裹在粽叶里的晶莹糕点,犹豫了一瞬——许阳笑了笑,递了几枚铜子过去:“来两块。”
咬下一口,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化开,老太太满脸高兴地又搭话:“天师有空也多去城里转转,咱们这小县城,也就图你们这样的仙长撑撑场!”
单红绫一边嚼着糯米糕,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老人家,这城里有什么新鲜玩意?除了那赌坊。”
“哎呀,单姑娘可问着了!”老太太来了兴致,掰着手指一点一点数,“城外五里地的松云坡开了场菊圃,里头新种了好几株墨花名品;城西头的茶馆这几日新买进来几款南边的茶叶,据说回口甘甜得很;再就是单姑娘刚刚提到的城内那个金蟾赌坊...”她说到这儿忽地一顿,凑近压低声音道:“不过这几日倒是听说了一件怪事...”
许阳正待详询,单红绫却已经拽着他的袖角往前走了:“别听了,快点儿,赶不及那百钱局了我可跟你没完。”
许阳只得匆匆对那老太太告了声打扰,便被连拉带拖地拐出街角。
远远地瞥见金蟾赌坊的门匾,他忽地想起什么,侧头问她:“你那日赢的鎏金笔用得可顺手?”
单红绫轻哼一声:“早给当了,我拿笔像话吗?我这银枪还没锈呢!”
许阳明知她是嫌那笔不如银枪使得方便,仍是没忍住翘起嘴角:“好好好,今日定替你再赢个合适的。”
赌坊门前今日倒没前次热闹,几个闲汉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手里攥着竹牌慢慢耍着。
二人踏进赌坊时,里头已是人声鼎沸。“铛“的一声铜锣响,管事的李爷高喊道:“各位贵客,百钱投彩开场了——!”
八角大厅内檀香袅袅,鎏金灯笼将红木赌桌映得锃亮。
李管事今日穿着一身暗纹绸衫,手持雕花骰筒立在台前,笑眼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诸位贵客,今日百钱投彩第一日,头彩是西域赤玉珮一枚——成色那可是可与御贡相比的宝贝!百钱投彩开放五日,每一日的头彩会更加丰富,各位老爷可多来照顾点生意!”
“李管事!可别卖关子了,能否让我们看上一眼!”其中靠前的一位公子哥嚷嚷着,旁边一位贵妇也在应和,“是啊是啊!李管事还不快把饵料放出来让我们这咬的也心甘情愿些啊哈哈哈哈”!
李管事哈哈一笑,手腕一抖,十二枚翡翠骰子叮铃作响,拿出来一枚玉佩,引得几个富商伸长了脖子只为了看上一眼。
那玉佩不过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如凝血,日光下透出琥珀般的温润光泽,边缘雕成连绵的沙丘纹。
翻过面来,玉背阴刻着卷草纹,藤蔓纠缠处藏着一弯新月。
最奇的是玉芯处天然生着一道金丝,蜿蜒如游蛇,倒是有点西域特有的风沙感——不同与中原玉器的滑腻,倒像摩挲经年累月被大漠吹打的岩壁。
单红绫抱枪倚在廊柱旁,没有看一眼那玉佩,指尖摩挲着银枪穗子,余光瞥见许阳正弯腰细看桌角纹路。
呵,那书生模样的臭道士今日换了件靛青道袍,袖口沾着朱砂痕,倒真像个游方术士。
“好了好了!那咱们就开始今天的节目!百钱投彩!”李管事声如洪钟。
“这百钱投彩嘛,也是前两日刚刚研究出来的,邀请了几位贵客试玩了几次。我看今天好多生面孔,没来过的各位爷我这边再稍稍讲下规则!”
李管事撸起袖子一脚踩在红木赌桌上,镶金烟杆敲得铜钱叮当响,活像个说书先生:“诸位爷瞧好了!咱们千机阁的‘百钱投彩’,可比庙会套圈儿有意思多了,同样也是老爷为了讨喜,奖励十分丰厚啊!”
“瞧这八卦转轮盘第一转卦眼生财——”李管事靴尖一勾,八块青玉浮板“咔咔”拼成金钱蟾蜍口,“投钱入卦眼,乾位引财,坎位聚运!”。
他抄起三枚刻着北斗纹的铜钱,拇指一弹,铜钱“咻”地飞进青玉赌盘的坎宫格里,铜钱穿过巽卦孔洞时,蟾口“噗”地吐出一颗鸽卵大的明珠,珠光里竟裹着金沙。
“两日前漕帮的爷们儿连破两卦,得了满斛南洋血珊瑚!可惜啊……”他忽然从蟾舌底下抠出枚骰子,“没瞧见这骰子背面刻着‘再押三局’!”
“诸位再看第二转星链锁钥——二十八宿琉璃灯,专钓识货的主儿!”
李管事掀开红绸,露出盏星斗密布的琉璃灯,每颗星子都是铜钱大小的机括,“角宿钱穿青龙目,毕宿钱镇白虎牙——三枚连中者……”。
他猛拽灯穗,灯芯“轰”地喷出紫烟,烟中浮现一只鎏金宝匣,“知道里头装什么?那可是贵人戴过的九凤衔珠冠!昨日泉州海商破局开匣,您猜怎的?”烟杆往北方一指,“那凤冠上的东珠,比樊楼顶的灯笼还亮堂!”
“然后就是压轴的第三转!阴阳扣心!要耍这阴阳鱼锁心盘,要动真本事!”李管事踹开玄铁盘面,三百六十五枚青铜齿扣寒光凛凛,“今日节气对应‘三候’——投钱卡锁,一候开一重机关!”。
他弹指射出三枚铜钱,铜钱嵌入螳螂纹齿扣时,整座赌坊响起清越鸟鸣,“听见了?这是藏在机关里的百宝箱密钥!”
暗格“嗡”地升起檀木箱,箱缝里泄出缕缕金光,“三候皆破者,这箱子里装的……嘿嘿,够买下半条马行街!”
“三转通关的贵客,赏‘阁主对弈’!”
李管事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纹着的骰子刺青,“第一局赌眼力——这三百颗玉珠子,十息内分出成色!”。
他扬手洒出漫天玉珠,珠光映得星图黯然失色,“第二局赌记性——三息看完《百骏图》摹本,说出哪匹马的蹄铁缺了钉!”。
屏风后轰然展开十丈长卷,墨迹未干的骏马似要破纸而出。
“最后一局嘛……”他忽然从耳后摸出枚带血的铜钱,“赌您舍不舍得用今日赢的彩头,换一个‘明日翻倍’的机缘!”
“下注——!”
李管事烟杆敲碎琉璃盏,铜钱如雨坠入赌池。
东珠在青玉盘上滚出诡谲的光痕,二十八宿灯影里,赌客们的瞳孔渐渐烧成赤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