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院又长又昏暗的走廊上都住着不少加床的病人,月初下了场大雪,不少人骨折住进医院里,导致病床周转不开,大伙急切的希望快点好起来,好回家过年。
冰冷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戴着黑色小圆礼帽的女人,摊着报纸,虽说这个年代看报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是一份十年前的报纸,如果眼神稍加停留,不难发现四角微黄曲卷,还有女人漂亮的眼睛根本没有放在报纸上。
她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医院楼梯过道总有人在开门关门发出巨响,这年头还没有电梯,但也不是去哪儿全凭一双腿的年代。
到了下午五点,天已经全黑了,老奶提着大包小包开始吆喝,无人照料且行动不便的人就会在她手上买下一日三餐,若是老奶哪天没来,有些人就得饿肚子了,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怎么不算件好事呢?
这时候文宣终于睁开眼睛了,她抬着惺忪的双眼环顾四周,这时候一声尖叫打破宁静,“医生!快来看看我娘!”
随即医护人员从值班室里冲出来跑到病房,文宣打了个哈欠,跟着人群凑上去看,在人头的缝隙里一个约摸七十左右的女人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两眼往上翻,嘴里发出怪叫。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有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所有人选择缄口不言,文宣回到座位上,这时候有人开口了,“这明显有东西啊。”
“嘘!”
医生护士合力将女人的手掰了下来,但女人的表情声音一点没变。
有人小声蛐蛐,“什么东西掐住她喉咙的。”
啪嗒,有人慌了,文宣再次起身,她悄摸丢了个诀,倏然女人开始安静下来,恢复安静的姿态。
所有人松口气,男人站到门口和穿着白大褂人医生交谈,男人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医生只是暗示他可以去看看。
男人递过来一根烟,医生拒绝了,两人分开,两人间的病房里面只有他母亲一人,男人叹口气,转身准备出来抽烟,撞上一对明眸。
“你好。”
文宣率先说话,她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男人两鬓斑白,却没有皱纹,他迟疑的一顿,随即收起烟来,“你好。”
“可以让我看看你母亲吗?”
男人侧开身,文宣顺势过去。
看到床上的女人,文宣挑眉,男人回头一惊,床上的女人瞪大了双眼,像是要把眼睛瞪出来似的,男人挪不开步子,张着嘴巴哑声。
“妈!妈你怎么了!”男人转身去门口喊医护人员。
女人在床上开始挣扎,仿佛溺水一般,在深水区被水鬼抓住了脚踝,要将她拉去垫背。
文宣看着床上另一个女人,这是个年轻女人,正面不改色的用力掐着女人的脖子,“下去。”
女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望向文宣,在医生进来前一刻,文宣放出了威压,女人转眼不见,文宣跟了上去,等到其他人进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原样。
楼道里空荡荡的,文宣两步跨过去扯住女人的肩膀将她往回带,女人重重的摔在墙上,被威压压弯了腰跪在角落里。
“为什么不去地府?”
女人反问,“你是谁?”
文宣蹙眉,“我在问你。”
“我……我叫施盈盈。趁着酆都暴乱逃出来的。”
“……酆都暴乱,”文宣无法计数,到底跑出来多少鬼。
施盈盈不眨眼的盯着文宣,“我看你有些眼熟。”
“我看你们也眼熟。”
“我是说真的。”施盈盈以为文宣在开玩笑。
“你走吧。”
威压消失,施盈盈反应过来后立马直起腰,“为什么?”
“不关我事。”
施盈盈站起来拍拍灰,一边说着,“那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文宣疑惑的看着她,“因为看你们眼熟。”
还真不是玩笑话,施盈盈顿一下,“其实我也没想带走她,不然我就无法轮回了。”
“你是聪明人。”文宣夸赞道。
有其他的气息靠近,施盈盈匆忙道别后消失不见,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来,站在文宣下一级,晃晃手里的水果篮示意她,“怎么让她走了?”
“我只是看她眼熟。酆都这次跑出来这么多小鬼,各地负责人明年一年都难休息下来。”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白佛慧吊儿郎当的吹着口哨,“那也不关咱们的事。我去买水果的时候看那水果店水果都太新鲜,不知道买什么就让店员给拿了水果篮子。”
白佛慧提起水果篮到眼前,“苹果香蕉橘子应有尽有,最完美不过了。”
一直上到最顶楼,这里是VIP病房,一人一间的豪华配置,连彩色电视机都有,文宣提着水果篮敲开一间病房,里面的人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即使是在病床上,也不难看出老人仙姿卓约。
“于道长,”
文宣将水果篮放在他的床头,于见凤先是闻声抬眼略过,随即眼神再也没有离开过文宣,他惊讶但不恐惧,这只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赵?”
“我叫文宣。”
于见凤坐起来靠近几寸,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不放过任何一处的打量着文宣,“你——”
文宣徐徐坐下,“我来是有事情找你帮忙。”
“不管你是谁,最好别再这样招摇露面。”于见凤神色凝重,文宣浅笑着垂下眼。
白佛慧嗤笑一声,“招摇?我能理解人老了怕死,但也别太怂了。”
于见凤不会与他计较,他只当这是个玩世不恭没有礼貌的后生。
“我只是想知道最近安宁县的变动而已,不会牵连到你的。”
文宣不在乎于见凤的意愿,这对于见凤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现在已经是县级市了。”于见凤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条腿就是战斗时受的伤,于见凤不得不承认已经老了,无法不去直面自己只是凡人肉体,对于一个一直被人仰望的人,一下子很难接受。
“有。”他点头。“不过现在已经风平浪静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很和谐。”
“你的意思是,有外来的东西在和人,尝试和平相处?天真。”
于见凤想反驳,却是眨眼的功夫,文宣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动作快到于见凤没有反应过来,锋利的匕首就已经划开了他的裤子,露出一双干瘪又令人头皮发麻的小腿,从脚踝到膝盖甚至往上,皮肤一寸一寸被腐蚀,同时散发恶臭。
“我说医生没建议你截肢吗?”白佛慧有些嫌弃的捂着鼻子,挤弄着眉头。
“没用的。这是瘿鬼的毒。你现在能看到浮于皮肤表面的毒,其实已经开始侵蚀五脏六腑。无可救药。”
文宣挪开站定,白佛慧左手一掌抵住了来人的一拳,再往前就是文宣的太阳穴,白佛慧右手蓄力同样用这种招式还回去,来人双手接不住白佛慧一拳,狠狠的摔在墙上。
“够了!”于见凤心里一惊,看来是他眼界小了,小看了这个男人,见自己心爱的徒弟被打,于见凤终于无法沉默。
“你说的对,这的确是瘿鬼。而且我们并没能杀了它,让他逃走了。”
“早说,你徒弟就不会受苦了。”文宣偏头眼神放在来人身上,长发盘着,散落下来几缕,让文宣欣赏的是他都一双眼睛,充满野性和慈悲。
“你叫什么?”
他看向于见凤,后者沉重的闭上眼睛点头。
“张是。”
“张是——真没礼貌。”
说罢,文宣想也是聊够了,临门一脚,文宣又回头来,“你比以前老了不少,看样子应该阳寿将近了吧。”
于见凤尴尬的笑了笑,“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碰的一声,白佛慧带上门,张是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用力撑起来,有些酿跄,勉强站到师父跟前,一眼瞥到了床头的水果篮子,里面的水果像是别人不要捡来的,蔫吧的蔫吧,发黑的发黑。
“师父?”
于见凤扯好被子重新盖上,才缓缓开口,“小是,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长生不死吗?我说的是那种死后又能复生的。”
“长生不死?古往今来修成正果的同修都屈指可数……师父,您是不是看了什么武侠小说呢?”
于见凤摇头,没人懂他的意思,不过很快,会有更多的人和他一样,越来越困惑。
“哦对了,你身体要紧吗?”
“我没事师父。那个人力量很强,我能感受到他克制了很多,而且我感觉他和我们的力量不一样。”
“不一样?”于见凤转念一想,“也是,跟她待在一起的人……”
“况且,如果有这样一位同修,我想在各大门派之间也会传开,不至于一点名头都没有。”
张是说的不无道理,只能说明她与她身边的人都不是正常人,现在只能用怪人这个词来描述,文宣口口声声说来是为了打听安宁市最近是否有变动,那么她为什么要打听这些?她想做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文宣站在正义的对面,于见凤不介意加入曾经不愿苟同的敌人,让她再死一次。
“小是,我们只做好分内事,你切记别和她走的太近了。”
“是,弟子记住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