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墙头草

周巡年面上一愣,“啊”了一声,指了指远处,茫然道:“难道不是吗?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碰到位兄弟在垦地,他说这是在帮你们沈家垦地,我还以为这就是你家的地呢……”

周巡年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孙渊学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开口道:“错了错了,这些地都是沈老爷的,可不是这位公……”

话到此处,孙渊学虽然是个糙汉子,但面糙心可不糙,只是微微一想便好像明白了一分。

孙渊学忽然指着沈立筠,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你是沈家的公子?”

眼见着形势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沈立筠自知再瞒也不过是苍白狡辩罢了,只好点头说道:“正是,在下乃是沈家的小孙子——沈立筠。”

在周巡年还在懵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旁的孙渊学却已张大了嘴巴,呆愣在了原地。

情况来得汹涌而猛烈,打得孙渊学连连懵逼。

一想起刚才在沈立筠面前,又是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钻了沈家的空子,又是嘲笑沈家大老爷的相貌滑稽,孙渊就感觉天都要塌了。

念及此处,孙渊学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沈立筠面前,吓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着说道:“小少爷饶命!小少爷饶命!是有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被猪油蒙了心,求求小少爷开恩啊!”

说着,孙渊学竟是冲着沈立筠不停的磕起了头。

一旁孙渊学的爹见儿子突然这副模样,也是一惊。

他虽然耳朵聋了些,但人却不傻。

只见沈立筠一身华服,俨然一个富贵公子哥儿的模样,自己儿子朝他磕头,哪里还能看不出什么?

这不明摆着自家儿子得罪了人家嘛!

孙老汉腿脚倒是挺利索,但身子骨干干巴巴,活脱脱一副骨头架子的模样,只见他轻飘飘的跪在地上,冲着沈立筠不停的大喊着求饶。

这可是把沈立筠和沈令月急坏了,二人紧忙去搀扶孙老汉与孙渊学。

但二人却像膝盖生了根儿一般,怎么也不肯起来。

直到这时,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四面八方垦地的百姓也都扛着锄头,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将沈立筠几人牢牢围住,时不时的指指点点。

在听到孙渊学喊着面前的人便是沈公子后,他们也是吃了一惊,纷分心虚的往后退了几步,有几个人因为太过害怕,已经拨开人群逃之夭夭。

但还是留下了大部分的人,他们虽然心虚,但还是想看看沈公子是如何处理孙渊学父子的。

孙渊学的额头已经磕肿了,土里的小石子嵌在额头中,印出点点血痕。

孙渊学惶恐的大声说道:“小人该死!小人再也不敢了!都是……都是……都怪知府大人!对!都怪知府大人!要不是知府大人下了什么狗屁命令,说谁开垦了荒田,荒田便归谁,小人也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垦小少爷家的地啊!”

时下五朝换代,换天子如流水,这也造成了一个局面。

那就是百姓谁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坐天下,连皇城脚下的百姓都是如此,更别提一些偏远地方了,那基本就是远离权力中枢的放养状态。

正因为如此,各地的世家大族,门阀望户才是实际上的话事人。

百姓们可以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也可以不知道顶头上的辖官儿是哪个,但一定会知道,当地的大地主,大老爷是谁。

眼下大宋初立国,五代遗风尚存,老百姓们的思想还是停留在五代之时。

因而孙渊学宁肯得罪知府大人,都不敢得罪宋州的大家族——沈家。

沈家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沈立筠一听这话,将搀扶的手势收了回去,脸都黑了。

娘的,敢情这夯货还属墙头草的,刚才还一个劲儿的夸自己的政策好呢,现在就开始泼脏水了?

周巡年左看看,右看看,他现在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隐隐猜到是自己说错了话,才使得眼前的孙渊学父子俩这样恐惧,但却不知是说错了什么。

此时听到孙渊学在沈立筠面前,口中还骂着知府大人,心中自觉好笑,忍不住说道:“这个……孙兄,你说的知府大人,就是玄竹兄。”

周巡年指了指沈立筠。

“啊?”

孙渊学怔怔的,愣住在了原地。

天塌了!

孙渊学是死也想不到,原来宋州新任的知府大人竟然是……竟然是如此年轻?

这搁到谁身上能想得到?

先前在沈立筠面前占沈家的便宜,嘲笑沈家大老爷。

现在又在沈立筠面前把锅都推给了知府大人,大骂了一通知府大人。

这本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偏偏被骂的对象还都正好是沈立筠这样一个人!

点儿背到了这个地步,恐怕连当初任命沈立筠暂时接管宋州的赵匡胤都想不到,还有如此戏剧性的后果。

孙渊学见自己招招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倒也不再做无谓的反抗了,满面死灰样,伏于地上,只等着受最后的审判。

过了许久,只听沈立筠“唉”的叹了口气,双手握住孙渊学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

孙渊学畏畏缩缩,不敢看沈立筠的眼睛。

沈立筠深吸了一口气,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道:“站起来。”

不知沈立筠的话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孙渊学愣了愣神,竟不由自主的缓缓起身。

一旁的孙老汉见儿子起来了,自己也缓缓爬了起来。

沈立筠看了看惶恐不安的周巡年,看了看茫然的周老汉,又看了看周围静悄悄的人群。

他们知道了沈立筠便是如今都在知府大人,有几个竟然也颤抖着跪了下去,朝着沈立筠不停叩拜。

沈立筠沉声说道:“我是沈家的人没错,是宋州知府也没错,但并非无理之人。孙兄,至于你说得那些话,我只管没听过便是。”

“真……真的?”孙渊学不敢置信道。

沈立筠微微笑道:“骗你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