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面

“汪”

李象故意放轻了脚步,但还是被察觉。

一条黑色猛犬窜了出来,直扑而来。

牛犊般壮硕的身子,尖利的獠牙,让人望而生畏。

李象摆好架势,但还是被冲撞的后退了一步,怀中的黑狗激动的扭动身子,舌头乱舔。

“好了好了,不过几日不见,恁般激动作甚。”李象尽力仰头,不让黑狗碰到脸上伤痕。

不等他安抚好黑狗。

一个少年跟了出来,也直往他身上扑。

“大郎哥哥”

好在不是三年前的幼童了,已经十岁的少年多了分矜持,站在李象面前,脸蛋红扑扑的,抬起头望着他。

眼中露出孺慕之色。

“可有好好吃饭?”李象揉了揉男孩头发,柔声问道。

“有,二狗也有。”狗儿重重点头。

“汪”黑狗跟着点头,尾巴扫出了重影。

“大郎回来了”一道年轻昂藏身影走出,看到李象,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二哥,家里还好吧。”李象吐出一口气,心底悄然轻松了几分。

这份安心,是对方带给他的。

此人名王方翼,并州人,历史上高宗朝名将。

祖父王裕,随州刺史,娶唐高祖李渊同母妹同安长公主为妻。

可惜王方翼的亲祖母只是王裕姬妾,而同安长公主却未曾生下儿子。

王方翼处境可想而知。

因此在父亲去世后,王方翼与母亲李氏便被公安长公主从家中赶了出来,母子二人迁居到凤泉墅。

王方翼勤奋耕作,才算安下了家,又侍亲极孝,有孝童之称。

是李象费尽心思,三顾茅庐才求来的。

有一身好武艺,射术更是惊人,多亏了他,李象才能在这西市安身。

“大郎放心,除了些许宵小,一切安好。”王方翼看了一眼邻屋,淡淡说道。

李象了然,点点头:“咱们进去吧。”

一进室内,一股蒸汽扑面而来。

几位年老妇人正在忙碌,有人在磨豆浆,有人在烧火,有人在用竹竿挑豆皮,有人在往一层层纱布上压石头。

更有做好的成品,整齐摆放在一侧,只等人来取走。

正所谓“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褪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瓦罐浸来檐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个中滋味谁得知,多在僧家与道家。”

赫然是一座豆腐坊。

只不过不做豆腐,做的是腐竹,豆皮等原不属于大唐的产物。

这些东西原本应该在宋朝才出现。

“大郎”妇人们看到李象,忙要行礼,被李象制止。

“大郎,你来。”王方翼将李象带到另一处房间。

房间里摆满了瓷罐,揭开盖子,里面摆放着满满的橘子。

李象看去,橘子表面已然长出了霉菌。

他不由点了点头。

王方翼看他盯着发霉的橘子出神,虽然心中好奇,但他为人稳重,并没有开口询问。他只需完成李象交代的事情就好。

“汪”黑狗的叫声惊醒了李象。

李象看去,黑狗站在门口,盯着他手中的牛肉直流口水。

没有李象命令,它不会进屋。

“好,喂狗去。”

片刻后,李象端着狗盆来到门外,坐在门槛上看着黑狗狼吞虎咽。

余光中,一个身影偷偷摸摸靠近,伸出手想摸黑狗。

黑狗发出低吼声。

来人吓得缩回了手。

“李大郎,我阿娘说我家还缺只狗。”

李象闭目养神,不打算理会这胡人孩童。

“你说我养哪只好呢?放心,给钱的。”胡人孩童眼睛叽里咕噜乱转。

“你说我养这条黑狗好不好?”胡人孩童图穷匕见,直勾勾的盯着黑狗,眼里满是垂涎之色。

李象终于睁开眼,眯起眼精盯着对方,这小胡儿跟他爹一样一肚子坏水。他爹图谋他的豆腐坊,这小儿想要他的狗。

一家人虽改汉姓赵,但胡人本性不改。

之前强取豪夺过,但在李象手上吃了几次亏后,不敢强来了。

如今看来,还是不死心。

“你阿娘没告诉你,她说过一句话吗?”李象瞥了他一眼。

“什么?”赵小黄疑惑。

“你阿娘说家里两只畜生就够了。”李象淡淡道。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赵小黄一愣。

李象差点笑出声来。

赵小黄到底不傻,回过味来,指着李象气道:“你是不是在骂我?我告我娘去。”

“告你娘,去吧”李象撇了撇嘴,看着他一溜烟跑回了家。

“见过李郎,在下有礼了。”

赵小黄跑回家不久,一位少年从宅院中走出,来到李象面前,深深行了一礼。

“赵大,何事?”

李象也不起身,看着这胡人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汉人的长衫。看得出来,其言谈举止,都在有意贴近汉人。

可惜卷曲的头发,发黄的眼珠,深目高鼻的面容,无不在昭示着他是个胡人。

李象淡淡道:“可是要为你阿弟出头?”

胡人少年摇摇头,瞅了瞅,干脆也学李象蹲在地上,说道:“不是。”

“哦,我骂你家是畜生,你不生气?”李象诧异道。

胡人少年还是摇头:“谋夺他人产业,被骂也是应该的。”

见李象皱眉,他面容渐渐转为苦涩道:“在我看来,你们汉人已经是极客气了。在我家乡,一毛之力都必争。遇上此等事,早已拔刀相向,不死不休了。”

“再说,我们胡人的有些习俗,在汉人眼里其实跟畜生就是没有分别。”胡人少年神情落寞道:“我已经习惯了。”

李象咂咂嘴,不知该咋说,胡人不重贞洁,性好淫。这少年,他娘......跟半个西市的人都欢好过。

只要给钱。

李象瞅着对方,这下倒真的纳闷了。能有羞耻之心,这胡人少年......其实已经不再是胡人了。

李象坐正身体,拱手认真道:“现在,我倒真的愿称呼你一声赵大郎了。”

胡人少年有些受宠若惊,局促的起身还礼:“谢谢,谢谢!”

一时之间,竟落下泪来。

见李象目光诧异,赵大郎莫名的有些窘迫,为了掩饰,低声道:“西市人人皆言,李郎识人极准,懂得相人之术。可否烦请李郎再为我......相一次面。”

一句话说的李象罕见的脸红了。

莫名想起以前的事,当初这少年刚被他阿爷从西域接来长安,看什么都满是憧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自己名声,满脸期待的跑到自己面前,态度恭敬,请自己为他相面,还拿出不菲的相人之资。

可惜当时自己正恼他阿爷谋夺自己的豆腐坊,便随口骂道:“胡狗,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闻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快快滚。”

说得这少年掩着脸痛哭逃走,竟是给人骂哭了。

那之后,这少年,好长时间都不敢出门,处处带着自卑。

见赵大郎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还带着一丝紧张。

李象问道:“你信我?”

“信”赵大郎认真点头。

李象正色,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