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几线烧红的残霞弥留在天际。
高高的天穹上,却有一朵硕大洁白的云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过郑成羽头顶。似一只巨大的鲸,生着神性的面孔,拍打羽翅,缓缓俯看人间。
郑成羽平静立在车来人往的街边,闭上眼,感受护城河畔吹来的凉风。傍晚的风掀开胸襟,钻进衣袖。
“小、小羽,你、你可算停下了。”
肩膀搭上一双软乎乎的小手,郑成羽听到身边气喘吁吁的女孩子,挤一口吞一口地感叹他走路之快。
“不就是失恋了,没什么大不了。”
郑成羽瘦条的身躯一惊,立即睁开眼,看向毫无距离感的美少女苏小小。
她雪白的双手抓着郑成羽的肩膀,粉红带着汗蒸气的脸蛋压在玉手上。
鼓励的目光俏皮地眨么着,瞅着郑成羽的同时,嘴角压出象征性的笑意。
苏小小是郑成羽的对门邻居,漂亮迷人的青梅竹马。
郑成羽是胎穿过来这个世界的,有着完整的前世30多年记忆。他以看小孩的心态,同苏小小一起长大,又在她出落得周身散发女性魅力后,以男人的眼光欣赏她。可惜,太熟悉了,就像兄妹一般,若是吐露那样的情感,苏小小会别扭到崩溃,以至于一个星期无法正视郑成羽。
别问郑成羽怎么知道的。
因此,苏小小的身上,有郑成羽标记的不可攻略记号。
“哪里是失恋啊,我只是邀请杨梦露一起加入美术社。”郑成羽毫不亏心地纠正苏小小。
“哎?大家都知道你图谋不轨吧?”苏小小收起笑容和鼓励,故作惊讶,“你肯定是喜欢杨梦露的,被拒绝当然等同失恋。”
“也是可怜呀,”苏小小大声叹气,卖力摇动同情的头,“连单恋都不被允许了呀。”
“你不是也没允许……”
郑成羽这么一说,苏小小立即抽回手,左跨半步,慌张地别过脸,拉开距离。
“我希望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我才好进步。”
“只是样板拒的话,我会像困在深井底的蛙,迷茫又糊涂,找不到出路。”
“杨梦露也真是的,这种事也值得大肆传扬。”一个瓜子脸的帅哥迟迟追上郑成羽两人。
是郑成羽的发小秦真。或者说,是死党,总之关系非常要好。
“可能从没人邀请过她吧,真可怜。”苏小小敷衍地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敢回头。
“不要试图岔开话题溜走啊。”郑成羽渴盼着苏小小的答案,抓住她的手,紧追不舍。
苏小小的手儿条件反射的,立即要抽回,但很快,又不作反抗,由着郑成羽了。
“你真的要我说?”
“说出来不好意思嘛。”
苏小小背着另一只手,可爱的小白鞋内八着,拘束地在地上划着圈。
“说什么?”秦真疑惑地打量两人,像在探讨有无奸情。
“我要你说。”郑成羽十分坚定。
呼。苏小小长吁一口气,死死堵上自己的双耳。
“那是因为小羽太可爱了嘛!实话就是我从来都把你当妹妹看呀!”
“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妹妹向你表白,会是什么感受!”
“我的心脏只有四个房室,承受不住十万吨暴击。”
什、什么……
这个回答也让郑成羽遭受十万吨暴击。
上一世郑成羽样貌太过普通,有女人主动接近,他也总感觉是因为金钱,因而他根本没尝试过纯真无邪的爱恋是什么滋味。秉承着人生就是不断尝试的信条,这一世,郑成羽果断发起进攻,却接连失败。原因竟是这个!
郑成羽和龙凤胎姐姐(&妹妹)郑成音长得一模一样,秦真也提到过,跟郑成羽上街,搭讪都没了。
一个美女,留着男式短发,即使再漂亮,想来也有一点点不顺眼。再把她作为男人来看,怎么想都是“缺乏男子汉气概,越看越像老太太”,可郑成羽发誓,他真的是铁骨铮铮大丈夫。
郑成羽走在中间,两友左右伴着他,进入地铁口。
宽阔的地下通道里人流不息,拐角处大风涌动,急促的脚步声密集地回荡着。
安检豁然出现在眼前。
除了安保,还有5个绿制服的青中年男人,端着枪形武器,背着鼓囊囊的四方装备包,全神贯注地盯着过往乘客,神情紧张,似乎一刻也不曾松懈。
放学的时间点,7号线正拥挤,加上不乏外地旅人,一座难求。
与前世不同,再拥挤,车厢也会留出允许人奔跑穿行的走道。一个绿制服的男人反复巡逻此节车厢,端着枪形武器,背着鼓囊囊的四方装备包,警惕地观察乘客,凝神听着耳机。他的腕上有表形装置,显示着心电似的图线。
即将坐到一站,好容易有了空位,两人谦让给了苏小小。苏小小刚坐下,她旁边的人慢悠悠站起,移动到门旁。
秦真让郑成羽坐。
郑成羽非但不坐,谦让到后来,反而还恼。
让路人抢了,叫秦真一顿埋怨。
苏小小看透似的,冲郑成羽甜美一笑。
下一站,挤上来个醒目的高挑女孩,黑直秀发如瀑,披在腰际。宽松校服也掩盖不住好身材,美丽的鹅脸蛋似仙,吸引整个车厢的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本校的制服,熟悉的身影,郑成羽也忍不住去看,四目相对,双方都分外尴尬。
竟是杨梦露。
她应该跟郑成羽三人同路的,特意到下一站来坐,什么用心,不言而喻。
杨梦露果然什么也没说,招呼也不打了,背对三人。
苏小小和秦真开始小声议论杨梦露。
郑成羽默默无言,不经意又打量杨梦露一眼,看到她从卡其色单肩包里掏出便签和笔,飞速写着什么。
郑成羽不关心,以为她在记嘲笑日记,把他小郑在上面刻画成小丑。
忽然手心柔柔软软一暖,还痒痒的,有东西粘在掌心。
翻上来一看,是张便签。
杨梦露和她本人一样漂亮的字迹龙飞凤舞,写的是解释和道歉的话。
大致是说,郑成羽邀请被她拒绝的事,不是她本人传扬的,她没那么无聊。是她自认为的好友方灵干的,目前已经正式绝交。
郑成羽看完向杨梦露看去,她正注视着他。于是他回以了然的微笑,杨梦露也礼节性地笑一下,转回头去。
车厢里越发安静,只有偶尔的咳嗽声。似乎一年四季不论何时都有人咳嗽。
郑成羽刚掏出手机,打算刷会,突然车门处咣当一声。看向那里,是和苏小小同排的中年胖女人跪到地上,睁着惊恐的眼,狂吐不止。那种吐法,应该是胃都吐出来了。
绿制服立即上前询问,中年女人连连点头。
看意思,肯定是遭受了领域攻击。
郑成羽攥了攥拳头,手心很湿润,都是刚出来的冷汗。
平常人的领域多是无意识的,似梦境,难以驯服掌控,无差别攻击。像这样只针对一人,其领域能力必定非常强大且受其操控。而且对特定目标单一发起攻击,需要注视对方的眼睛。
这意味着,那个“根源”就在郑成羽等人身边。
绿制服立即按下求援按钮,慌张地打量左右之人,抬起手腕靠近乘客如在探矿,手指压在耳机上,武器戒备地端平。
“小羽,要不先上我们家吧。”苏小小担忧地看向郑成羽。
郑成羽原本和苏小小、秦真在同一个小区,但是父亲出国了,他只好跟父亲从前的学生,37岁的林诗然阿姨住在一起。
“啊”的一声女人刺耳尖叫,仿佛贯通整列地铁。
郑成羽对苏小小说句“好”,忙四下寻找异常,还未有发现,又是接二连三的尖叫。
人们开始躁动不安,纷纷戒备着,逃离彼此。眼看就是群体恐慌事件,非出踩踏事故不可。
好在前后车厢支援过来4个绿制服,这才稍稍稳住乘客们。
苏小小一下子跳到郑成羽两人身边,指示两人看车壁。
顺着苏小小所指,郑成羽看到车壁鼓起一个血红脓包,膨大到硬币大小,爆裂开,无名汁水四溅,蹦出个什么东西,冲向郑成羽面门。
郑成羽下意识抬臂挡,忽觉手背奇痒无比,睁眼一看,一只血红的蝗虫落在他手背上,察觉他的目光,转动绿豆大小的脑袋,露出来的却是一张人脸,还冲他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