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咏潮

他们临南还只是一个县,若是有朝一日类似这种的妖物上岸,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种场景,临南估计无人可挡吧。

从那道虚影外物的轮廓来看,依照何淼的猜测,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龟类生物。

因为先前那声悲鸣很像龟类呼吸之时形成的声音,龟类生物是没有声带的,它们发出声音主要是通过气流振动,空气进出时与身体共振产出的一些简单的声音。

再加上那虚影呈现椭圆形状,四肢、头部、尾巴好像是从一个整体里面探出来的一样,综合这些特征,何淼觉得是龟类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斜靠在墙壁上,他感觉气力又恢复了一些,看着身旁这一片断壁残垣,心想估计官府的人此刻恐怕都在为救灾、安置受灾群众以及灾后重建这些繁杂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心神俱疲了。

“走喽!”

何淼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勉强可以支撑自己站起来了,便伸手按摩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摸索着道路,朝着外面走去。

他对这里并不熟悉,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一条路一条路地试着去探索。

外面雨还没停,但何淼已经有些怕了,他怕还有海浪扑打过来,那真的就是死到临头了。

“估计白懿这丫头现在已经在赶过来了吧。”何淼双手枕在脑后,心下哼着曲。

“咕咕。”

听到青鱼鹰的叫唤声,何淼眯着眼,朝着道路的尽头望去。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将道路尽头的黑暗照亮。

“咕噜。”

何淼深吸一口气,风雨似乎也在此刻一静,一道身披黑色雨衣的身影,正脚踩着水坑,提刀而来。

“咕咕。”青鱼鹰仍在惊叫,叫声在这寂静又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何淼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有只蜘蛛顺着脖领窜入,贴着肌肤缓缓爬行,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冒上来。

天边依旧时不时地响起惊雷,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也映照出前方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的步伐。

他看清了,一道挺拔的身影,身躯笔直,即便身处这暴雨寒风之中,却依旧气势凛然。

腰间一柄长柄细刀被他稳稳地按压在腰间,此时,刀锋已然出鞘,在雷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寒的冷光。

眼眸之中除了冷色还是冷色。

仿若知晓何淼在盯着他看似的,这人走得并不急切,也不担心对方逃跑,甚至还有些享受这种猎物在临死之前流露出的惧怕神情。

何淼打起精神,对方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潜藏着的是无尽的暴戾,这人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黑衣下的躯体,每一步都带着浓浓的杀意,朝着他步步逼近。

自从这人进入他的视野,何淼便感觉浑身汗毛倒竖,仿佛一只虾米,直面那想要吞吃自己的庞然大物一般,心脏跳动得如同雷鸣,“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膛,四肢也在瞬间绷得笔直,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何淼无力地想着。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想法,黑衣男子每走几步便会停顿一下。

那半掩着的脸庞上,露出一双炯炯有神却又晦暗不明的中年眼瞳。

那眼神,空洞而冷漠,毫无人气,显然,这种杀人夺命的事儿,他已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才能如此淡然。

何淼初看他的时候还在巷子尽头,第二眼出现在了离自己五六丈远的地方,第三眼便与自己不过丈许远。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下一秒,只见那男子手中的刀便如闪电般劈出,在这避无可避的狭窄巷口里,那刀光划破了沉沉长夜,寒光一闪而过,如同迅猛的毒蛇般,不给丝毫逃生之机。

这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何淼身上,力道之大,何淼整个人都迅速倒飞了出去。

身上一道令牌轰然破碎,这是他这一月之中所获得的一道保命手段,品质不高,但胜在可以自主激发,却没想到,根本扛不住这一击。

男子偏了偏头,并没有急着再次出手,而是将刀持在手上,眼带戏谑,慢条斯理道:“这可真是少见,一个乡野渔民,竟有蕴灵之物护体?”

男子的声音圆浑、沉重,就是很正常的中年男子嗓音,也不曾刻意压着嗓子,可那话语间自然流露出的气势却很足。

打量了两下少年,这少年的修为显然已经跟之前给他的资料不一样了,心中暗骂:“看来回去还得找那鳖孙好好问个清楚,东西都没调查明白,真是坏了规矩,净给我找麻烦。”

虽说这点境界差距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是了,但哪怕只是多出一分力,他也是绝对不愿意的,这不是他的性格。

何淼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挣扎着重新站起身来,他将青鱼鹰放开,一言不发,只是那原本还未痊愈的伤口,在这一番折腾下,竟有再次崩裂的趋势,丝丝血迹从伤口处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裳。

先前只是一刀,便已使得他认清两人差距,这绝不是九品初始三境武夫能够有的实力,哪怕是锻骨境都不可能一击碎裂他的令牌。

一击过后,他才发觉自己心中的悸动变得越来越猛烈,那感觉比失重时还要强烈,是一种深深的心惊胆战之感,强烈到引得他脚底都阵阵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自己突破了韧筋,身体反应,力量,防御已然是先前数十倍,又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却是连一击也未曾抗住。

见何淼不答,男子也不恼,“今日突起这大浪,本以为你肯定死在这其中了,没想到,主子竟然能判断出你还没死,也罢,只能再走这一遭了……这休息时间,还得做这档子事,可真是无聊啊……”

话到这里,男子像是想起了今日自己的任务,自言自语地倾吐完心中的牢骚后,眼神又变得如先前那般漠然。

只是顷刻,何淼眼眶欲裂,男子手腕轻轻一抖,他便看到一道寒光再次朝着自己斩来。

来不及细想对方的主子是谁,此时的处境已然近乎到了绝境,腰间的三张黄甲符随时准备催动。

恐惧不会因为肉体的颤抖而有所衰减。

何淼骨子里那股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儿却也被激发了出来。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最终咬着牙,硬是没有激发掌心中的黄甲符。

青鱼鹰或许也是感到绝境来临,竟生生张开双翅,在接收到何淼通过精神链接传来的讯息后,它迅速遁入了一旁的废墟之中,不知所踪。

它本就不擅长正面拼杀,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在二人交战之时从旁袭扰,才是最为正确的打法。

也许是经历了这剧痛之后的后遗症,何淼只觉得自己的脑海变得清明了许多,不能再像只蠢猪一样,傻愣愣地等着屠刀落下。

更不能像蛆虫一般,只知道在阴暗处寄希望于他人给予生机,哪怕是死,也要看看自己与这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求死不求活。

不敢露面的老鼠,就让我看看你这把刀有多锋利,当我同样挥出刀刃,贯穿你的肉体之时,你是否也会如先前那般保持冷笑。

他心念一动,一把精钢打造的唐横刀出现在了眼前,刀身散发着淡淡的寒光,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颗朱红色的丹药也被他吞入腹中。

【燃血丹:使用者全身血液沸腾,增强自身搏斗能力,增力千斤,持续时间一炷香】

【注:使用燃血丹之后,切勿浸入冷水之中,有殒命之险,持续时间过后,陷入一周虚弱时间,其间若再次有损,有留下暗伤之险,无灵物吞服,术士施术,难以修复】

【咏潮:精钢所铸,掺入寒水,幽冰,全长八十,刃长六二,刀刃内反,较厚,水中驱使亦可减低阻力】

算不上有什么奇异之处,咏潮刀也只是献祭白品水族所得,但现在应该也可以勉强一用。

吞服了燃血丹,此时全身已经泛起红光,咏潮刀全身冰凉,蓝色刀柄之上更重,这股凉意顺着手臂传入他的脑海,使得他没有完全被燃血丹带入那种失去理智的疯魔状态之中。

“嗯?……服下了丹药吗?”男子瞧见何淼从练功服宽厚的衣背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服下,又见这少年好像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势影响,竟还想着要殊死一搏,不禁微微一愣,“看来最近醉心饮酒,倒是疏忽了,寻常韧筋境的武夫,怕是我一刀下去的余力都足以将其震死了呀。”

男子微微一笑,二人差距太大,仅仅是那丹药还不够让他越境界,三刀之内必定斩你。

如果说先前那一刀,只是他漫不经心、没把何淼放在眼里的随手一击,那么这一次挥刀,已然算得上是他开始认真对待了。

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这一刀下去,必然会击碎少年手中的刀刃,然后将他再次崩飞出去,自己只要上前再补上一刀。

但意外此时还是出现了。

眼前的少年紧握手中的刀。

眼中没有退缩,他也在出刀。

剑是百刃之君,优雅飘逸,而刀便是百兵之帅,代表着刚正不阿、宁折不屈。

握住了刀的少年,隐隐感觉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手中的咏潮刀,如同银鲨出海一般,惊得在海面捕鱼的鹭鸟都失去了起飞的势头,任由鲨口将自己吞噬。

男子心中暗自惊讶,他知道自己的刀法虽然也并不怎么样,比不得那些湘山门的门人子弟,但也足以将眼前这少年斩杀。

但对方的刀每一下都能稳稳挡住,如同海中幼小的银鲨,虽然每次出击都并非最佳时机,但总能吃到午饭一样,时机虽差,但也有所收获。

男子挑了挑眉,挥刀之余,分出一线精力,去观察。

何淼明明使刀的手法极为生疏,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刀法初学者,可那横刀基本的“刺、劈、撩、点、崩”等招式,在他手中运用起来,竟显得熟稔无比。

有时,自己都已经用刀背将他的刀拍开了,可每到最后一刻,何淼竟然都能奇迹般地再次拦下来,让他的攻击一次次落空。

他第三刀早就已经使过,现在为止已经足有百刀。

他竟然与一个韧筋境的武府学员相持不下!

男子气得紧咬着牙齿,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他脸上那块布遮住了半张脸庞,可从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之上,仍旧能够看得出此刻他的面容怕是极为阴沉。

何淼也趁机拉开了脚步,只是双手持刀,摆出在武府之内看到那些学长们的持刀姿势,庄重的面向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强敌。

幽暗狭窄的巷子里,男子越来越心燥,在对望数息之后,便又再次攻上。

他此刻只感觉,眼前这人明明就像是自己随手可以吞吃的白兔,明明只要打开眼前这扇“门”,就能将其狠狠撕烂,可却因为有着这么一道无形的“门”阻隔,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仅仅是一线之隔!

“铛!铛!铛!”

双刀相撞,两人间只是几个呼吸已经又碰撞了数刀,一声声清脆的刀鸣,在这乌云密布、大雨倾盆的雨幕之下,显得格外嘹亮刺耳,回荡在这寂静的巷子里,久久不散。

每每碰撞,何淼都会被逼退数步,二人间的差距确实还是太大了,男子完全压着他打,若不是握着刀,心中有种福至心灵的奇妙感觉支撑着他,恐怕他早就已经变成这巷子里的一具冰冷尸体了。

男子还有闲心来观察他,但何淼此时简直是步履维艰,男子的每一刀他都要聚精会神的观察,应对,几次都险些被刀刃洞穿了身体。

若不是他同时修习了术士一道,精神力得到了增强,恐怕此刻他的心神早已崩溃,驱使肉体也是有心无力。

大境界的差距还是太大了,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