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史上最强掏粪工

安那苏把橡胶靴从粪水池里拔出来时,裤腿上结块的污垢鱼群般刷拉拉直往下掉。

比佛利山庄那些豪华别墅群的下方,藏着历史长达百年的老式化粪池……这事儿肯定不能写在旅游手册里。

只有干活的人,才会知道。

他握紧疏通杆捅进堵塞位置,腐烂的卫生巾混着避孕套缠在铁钩上——这味道能让每一个新来的工人把早饭吐干净,但他已经闻了很久。

可以说,近乎习惯。

“呕……”隔壁新来的墨西哥小伙子扶着墙干呕,安那苏摘下双层乳胶手套,从衣服里摸出颗薄荷糖,抛了过去。

可能效果不大。

但有总比没有强。

投掷动作让他的衣服袖口向后退了几厘米,呈冰蓝色的古怪疤痕隐约露出了一点边缘。

已经生出不少白发,鬓边乱糟糟胡须也没来得及修剪的安那苏,连忙将它遮住。

没人看见。

一定是这样。

其实被人看见也问题不大,没人能想到这是什么东西。

去年那位有些漂亮的洗衣店老板娘就曾经无意间看见过他的锁骨,却只是笑着问,这种看上去带着点儿粘稠的疤痕,难道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浮雕式纹身?

是啊,人们总会把事情朝自己所熟知的方面想象。

几年之前,在那依附到他身上的天外恶魔还时不时会爆发活力的时候,安那苏曾经迫于无奈,在别人面前为自己注射了一针小剂量镇静剂。

他以为自己会被传成某个通缉要犯,至不济也是个瘾君子。

结果几天之后,他发现人们觉得他得了糖尿病,每天注射的东西肯定是胰岛素。

好吧,这样的传言,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墨西哥小伙把薄荷糖噙进嘴里,冲安那苏勉强笑了一下。

他也开始缓缓摘下手套。

收工铃快要响了,这样做算是尽量少干点活的一种技巧。

安那苏点了下头,扭身朝下水道外面走去。

“嘿,老冰块!要不要去喝一杯?”守在地上的工头把包在报纸里的晚饭递给他,又冲他晃了晃酒瓶。

所有人都这么叫他,因为他总穿着长袖衬衫,哪怕四十度高温也不露胳膊。

安那苏笑着婉拒,和工友喝酒是他喜欢的事,但最近有些不太方便。

“怪胎!又要自己一个人回去,换身衣服去教堂祈祷?我真怀疑你在那里面偷偷用圣水养了条鳄鱼!”工头在背后笑着喊道。

真是无聊的玩笑啊,安那苏想。

他们的粗俗有时显得可爱,有时又过分可鄙。

即使和这群人相处了好几年,也还是没办法真正融入其中。

快走到他所住的圣卡塔利娜街时,安那苏看见廉价公寓楼前的流浪汉正把上半身塞进肮脏的垃圾桶力,奋力翻找。

他稍稍停留,摸出零钱放进流浪汉身后的空罐头盒。

硬币上的粪渍,和旁边反射的新月光芒混在一起,难分难离。

回家,洗澡。

随便吃饭。

报纸里包的是鸡肉卷,安那苏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墨西哥食品里的香料味道,但他也不愿浪费。

吃完之后,他忽然看见那报纸上被油浸透的头版头条:

《浴雪神父重出江湖第二案!疑似超级英雄被打至重伤!》

见鬼!

这些媒体从十七年前,就开始造谣栽赃!

这些年他修身养性,借着自虐式的重体力劳动与虔诚礼拜的神学研究,好不容易才让体内那不知来历,尽管此前曾救他一命,却始终不肯安分的冰蓝色胶质共生体减少活跃。

这样弥漫在恶臭中的日子,似乎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偶尔他还是会想,要是继续将路边那些可怜又鲜活的孩子继续奉献给主,同时拯救他们,来弥补当年没人肯拯救自己……

那就好了。

但这种念头最终还是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压抑了下去。

直到不久之前。

安那苏居然看到了一则“浴雪神父再度现身作案”的新闻报道。

而这件事并非媒体杜撰,那个孩子死在杜比剧院,他曾经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去看过一次。

确实有,年轻男孩在痛苦中死去的,独特血味。

这则消息令安那苏陷入了一阵恍惚,既有不知是谁冒充自己继续行凶的愤怒与不解,也有一种……

忽然被人点名道姓挑衅的,愉悦。

压抑念头,变得越来越频繁。

也越来越艰难。

前几天在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真的再度出手,在郊区街头徘徊的时候。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年轻的超人类,看着像是男孩,突然对他发动了攻击。

远比从前来得强大的安那苏,轻易将她击败。

还发现了她其实是个女孩。

是那种无趣的、卑鄙的、残忍的生物啊。

多么可悲。

安那苏真心替她感到可悲。

不过这次遭遇战,至少也帮他暂时压抑了升腾而起的杀戮欲望。

这几天他照常工作,照常祈祷。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今天吃过饭后,他还要去教堂一趟。

十七年前,他曾经对自己的引路人进行过一场告解。

现在,他很想再来一次。

只可惜现在的神父,面对英雄协会时的操守……未必可信。

即使转行已经很久,但安那苏仍然坚信,做神父,没有人比他更加可靠。

他出门继续步行。

临近教堂边上,有穿着性感红裙,露出多半截肥胖乳房的妓女倚着电线杆笑:

“嘿,比起找糟老头子神父,你不觉得对我告解体验更棒?”

安那苏皱眉走过,将她彻底无视。

他手里抓着本包着保鲜膜的《师主篇》,扉页上有某位主教手写的:

“忏悔吧,圣安东尼奥的羔羊。”

这是他不容动摇的,坚定信仰。

教堂门口,似乎有几个高大男人。

他们在看安那苏。

可当安那苏走过来时,他们却又一边回头,一边交头接耳地离开了那里。

这情况也不算太过异常。

可安那苏就是莫名感觉到有些不对。

遍布全身的冰蓝色疤痕骤然收缩成手掌大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突突”直跳。

其剧烈程度,简直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十七年前,他刚刚遭到寄生,就要同时面对着默匠、败特曼、速燃上校三位超级英雄的,那个晚上。

生锈的教堂铁门“咣当”一声撞在墙面。

尖利寒风掀起他汗湿的外套下摆。

街道尽头有辆黑色轿车正在启动,尾灯在雾霾里红得宛如某种血痂。

黑暗中也有个红点在不远处闪烁。

那看起来可不像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