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复盘

听月轩，卧房。

万籁俱寂，守夜的侍女们也已打起了瞌睡，偶尔有几声虫鸣。

乘月色而归，何羽坐于桌前，寒意袭身。

“旌旗满江，东南尽在掌握，真威风啊......”

何羽喃喃自语。

这段时间以来，皇帝打压，朝野震动，又有所谓的异灵尊出世，洛惊鸿等人暗中窥伺。自己本以为何府山雨欲来，正处飘摇之秋。

作为深宅大院中的公子哥，都已经感知到了寒意，更别说江阴、江陵等两江的世家大族，隐修宗门。

前段日子针对自己的刺杀，何羽思索再三，觉得应该是洛惊鸿骗了自己，或是她被青衣骗了。

七杀司应该没有真的想要杀他。想杀他的，从头到尾只有洛惊鸿。

青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证明何羽是可以被刺杀的，而君侯束手无策，已经无法把所有事都尽在掌控。

至于结果并不重要。

因此他们刻意地忽略了莫千寒的存在，也难怪父亲对自己的安危一点都不担心。

果然，刺杀在莫千寒出现之时，已经宣告失败，但青衣的策略却获得巨大成功。

何羽的桌上，摆着邓青这些天从江陵城中得到的情报，除了铁杆支持父亲的南宫家之外，据情报探查所知，李、曹、马、慕容等世家，都开始频频向七杀司示好，颇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今日赏春宴上，那青衣更是表现得似乎真的在和君侯分庭抗礼一样。

恐怕其中有不少人已动摇了心念。

看来洛惊鸿真的被当成了刀，无论是那钦天监的玄光道人，还是七杀司青衣，都在利用她。

不过她以身入局，也有自己的考虑。

何羽皱眉沉思，摊开一张白纸，迅速地整理出所有人之间的联系。

这盘棋局，最上层是父亲和皇帝的博弈，玄光道人便是皇帝的代表，他们之间并无根本利益冲突，而只是基于皇帝这位雄猜之主，而引发的一场小拉扯而已，拉扯的中心落在了自己身上，最终的结果是君侯证明了忠诚，让自己领旨前往乾清宗。

而证明忠诚的奖赏，便是所谓的圣女赐婚。

中层的棋局则更加多变，一个棋手是七杀司这个皇权机构，想要建立在东南地方的威信，把触手伸进两江流域。

“不知道是青衣的意思，还是七杀司尊主的意思？”

“但七杀司尊主代表的是皇权，总不能这么愚蠢地破坏皇帝意图。”

何羽啧啧一声，“看来是青衣自作主张了。”

另一个棋手，则是洛惊鸿身后的天道组织。

何羽拿出邓青带来的最新情报，以灵媒纸写成，特点是只有使用特殊法诀才能看到字迹，此类纸张的生产亦是由军方垄断，寻常组织或修士，根本都没见过。

“邓青，你这家伙天天从父亲的东南军机阁偷情报，也算是功劳一件。”

何羽摇头失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军机阁的几个阁主套上近乎的。

兴许邓青根本就是里面的一员呢。

却见纸上写着：

“天道，最早现于南淮血屠案之时，死亡百人，现场法术痕迹已得到确认，与咒杀何羽之术类似。”

“南淮附近多城，及至江陵，均有未知散修足迹出现。”

“至袁陵落网，经过搜魂摄魄后，得到如下信息。”

“天道分为天诛、神罚、风毒将、火凶将、雷煞将等职位，天诛者最强，神罚次之，风、火、雷三将各司其职。”

何羽剑眉微蹙。

看来洛惊鸿可能是天诛者，那独眼恐怕是神罚。

或许还有其他的天诛？

情报到此为止。

天道组织的目的很简单，便是通过夺魂之类的法术，取代自己，他们想要推翻在东南掀起浪花，必然要挑战何君秋。

何羽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想法，顿时心脏狂跳起来。

在何府之中......会不会已经有人被夺舍？

一切都要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除了周婉清之外，他们一定还有其他的触手。

这个想法越来越笃定，他在纸上重重地圈了一笔。

好个洛惊鸿，蛇蝎心肠，毒辣至极。

一边和自己虚情假意，一边还在谋划何府。

看向手中的袖里青，若不是想揪出天道背后的阴谋，谁又想和这个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自己的蛇蝎女人演戏。

何羽眯了眯眼睛。

“中层棋局，是七杀司和天道联手，各取所需，而我便成了牺牲品。”

何羽冷笑一声，这中层棋局，未必没有皇帝敲打的意思在里面。

自己赢了就叫敲打，输了的话，什么都没了。

“至于下层棋局，便是所有作为棋子的执行者，风雀营、保护我的何府修士、各大世家、七杀司暗探、天道杀手、周婉清，等等......”

最下层的棋局，最为变幻莫测，无数条线交织在一起，而最终的核心依旧是自己。

“父亲的破局点，便是这最下层的棋子，七杀司暗探和天道杀手。”

何羽面前的白纸，已经被画下了密密麻麻的关系图。

这巨大的关系网之外，何羽无法画出来的，如汪洋大海一般包裹着整个棋局的，便是何君秋，一手遮天，袖里乾坤，掌上摩挲。

谁也不知道，风雀营是何时抓到的暗探和杀手，甚至连洛惊鸿、青衣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君侯只需出这一招，随后便凭借绝对实力，浩浩荡荡摧枯拉朽地碾压过去。

所谓阴谋诡计，只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锦上添花。

君侯一怒，东南震动。

所有人躁动了一整晚，回首猛然发现，这灯火阑珊的东南三百城，依旧在君侯一掌之中。

何羽猛吸了一口气。

所谓二品星辰境，可摘星碎辰，而一品乾坤境，则称之为摩弄乾坤，整个大虞，只有两个半乾坤境修士。一众星辰境修士看乾坤境，如水中观碎月，雾里看远山，只知道它在那，却不知如何达。

父亲......莫非已窥到了乾坤境的门槛？

武夫修炼，旨在拳脚之力，肉身通神。

文士修炼，则旨在教化万世，或定国安邦。

所谓修炼，既能修己，亦能修世人，以大虞江山为肉身百窍，以百姓黎民为灵气流动，所谓摩弄乾坤，便是掌控人心、一手遮天。

这便是何君秋的道么？

隔着纸张，凝望这位君侯，亦是父亲的背影，犹如看向一座巍峨高山。

仰观山之高，俯首问内心。

何羽不由扪心自问，我自己的道又在哪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足以考验所有人本心的问题。

不知思索了多久，袖里青传来一阵凉意，将何羽惊醒。

洛惊鸿在发起聊天。

何羽犹豫片刻，输入灵力。

“弟弟，你那父亲的手段可真高明，今晚赏春宴，可谓是一石二鸟，把七杀司和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洛惊鸿似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并非以往魅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