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宋国秋猎暗中的仙人交手,以一道七色霞光铺满天际做结。太霞山的一众长老与刘瑶及时赶到,救下了重伤的齐萱,也令一些仙宗针对于刘代的布局就此做结。
吴渔遥知小弟子受伤极重,虽然心有怒火,却并未离开逍遥宗,倒不是他没有报仇救人之意,只是无需离开罢了。
几位合道境大能,已经带着此次“贸然”出手的山门晚辈,亲自赶赴逍遥宗请罪了。如今逍遥宗处境虽然不好,但那自是有九泽洲圣人插手的,寻常长生境乃至合道境,若是敢随意冒犯吴渔这位太古大能,可就得掂量掂量后果如何了。吴渔只是冷哼一声,并无任何出手的意思。
对方几人见此不禁松了一口气,却也都心中清楚,并非是他们躲过一劫,只是因真正要与他们算账之人,还在中洲等待接受圣殿传承罢了。吴渔此意,定然是要让那位得了大机缘的李诀在荣归九泽后,拿他们这几家仙宗立威了。罢了罢了,任由那野小子来毁了山门和祖师堂又何妨,总是要好过让吴渔或者某位齐氏剑仙出手的。
宋国群臣见了太霞山仙人所造就之异象,却都以为是天降祥瑞,齐齐跪伏于地,恳求上苍护佑。宋君却知这是刘代之妹妹和太霞山门人到了,他站于高台之上,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又有些无力地瘫坐在身后之座椅上。宋君明白,此次针对刘代的诸多后手,恐怕都是难以施展了。此刻他也唯一能做的就是平复心绪,面对后续的诸多麻烦了。
宋君此次针对于刘代,本就与一些有心破坏九泽洲青龙神兽出世大局的宗门暗通狼狈,如今既然已经被太霞山等正道仙宗盯上,也就不论对方是因与刘代之私情而来,他宋国、尤其是宋君本人总归是有些苦头要吃的。
此时继续针对于刘代,可就有些不智了。刘代成就大业的天机,显然还有些时日,他宋君得徐徐图之才好。
刘代与太子一同策马而返,路上还在谈论方才弋猎的得失胜败,这二人显然不知方才惊险,只差一线,他们就都要丧命于围场之中了。
遭遇异兽,自然是宋君安排的戏码,但刘代箭矢遭人暗中牵引陷害,差点取了太子性命,却是那些仙宗之人故意设局,引诱齐萱出手的。他们一发现齐萱之存在,便立刻打算先解决这个麻烦,方才好专心对付刘代。
太子到了宋君所坐高台下,立刻下马上前拜见,并向父皇禀告收获如何。
宋君微微点头,让儿子上台站在自己身侧。他转而看向台下恭敬行礼的刘代,开口责问道:“刘将军今日好大的威风啊!先是独擒妖兽,即便手中负伤,还能赢下比试,果真让朕刮目相看。”
群臣一时都有些觉得好笑,宋君这虽是故作问责的语气,却分明是长辈关心冒失晚辈的姿态,都暗暗羡慕这个刘代真是好命。
但太子却没有听懂父皇此言中的关心爱护之意,在一旁频皱眉头、欲言又止。他还以为是父皇真的要问责于刘代了,但他现在也不敢上前去打断父皇,只好暗自心急如焚。
刘代知宋君这是嫌自己今日冒失举动了,便立刻接过话头,开口请罪道:“启禀陛下,末将刘代今日未听调度,贪功冒进,擅作主张,欲要斩除妖兽,拔得头功,以至于陷太子与众袍泽于险地,恳请陛下降罪。”
这下群臣也都暗自叫好,这刘代确实知趣,难怪能得君王青睐。
却见宋君也是故作笑容,开口道:“既然如此,朕便罚你……”
宋君此言本意是让刘代休整些时日,领些赏赐回家孝敬父母,陪伴长宁郡主的,但显然太子并未懂父王心意,以为父王真的要降罪下来。他这个做太子的,先前早已允诺了刘代,此次比试后一切罪责都由他一力承担。先前他已经在战场上抛下刘将军一次了,难道此时还要任由父皇降罪,再失信于刘将军一次吗?
于是太子上前打断宋君言语,开口道:“父皇不可,刘将军此次以身犯险,都是为了救儿臣才……”
座下群臣一见此景,却也都不能忙着偷乐,有人连忙开口劝道:“太子殿下,且等陛下把话说完才对。陛下难道还不知刘将军忠义,自然不会亏待于刘将军的。”
太子却是眼神一凝,侧目瞥过群臣,冷哼一声道:“父皇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可不就是因刘将军在比试中未曾相让于我,扫了皇家颜面,现在就要借机治罪。”
宋君此时哪有表面上的那般轻松平静,若非是情势所逼,他早就暴跳如雷,非得上前一剑劈了那刘代,方才能解心头之恨。他听闻自己儿子这般言语,心中郁结之气更加翻涌难平,便阴沉了面色,厉声道:“是又如何?朕要治他的罪,如有不妥之处,自然由座下文武拾遗补缺。难不成朕还要先与你这毛头小子请教不成?”
太子闻言苦笑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顶撞这位在自己眼中,最为冥顽不化、不近人情的父皇陛下。以往在宫中,他总是畏惧于父皇威严,即便是自己和母后受了委屈,却也不敢出声半句。但今日,他也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得勇气,他收敛神色,继续开口道:“父皇历来这般行事,群臣何时敢多半句话了?圣人治国,最重天人感应,体察民情。您专恣跋扈一辈子了,如今朝中群臣尽皆慑于天子威厉,比之绵羊走兔更为怯懦,还有何人敢谏?这般治国,便如同自戳双眼,自封双耳,又如何能够长久?”
宋君一时竟没能压抑住心中怒火,他此时很想对这个臭小子说说,自己这个当父亲、当皇帝的的,为了给他这个当儿子、当太子的守住皇位,先前差点把亲弟弟斩了,如今更是要违逆天命,取刘代之性命。然而,他此时又如何与儿子这般言说?他宋君唯能呵斥一声道:“够了,你这个孽障,岂是故意要这座下群臣看朕的笑话?”
太子见父亲如此恼怒,自以为说到了父皇痛处,一边冷笑连连,一边要继续开口道:“父皇,自古以来嫉贤妒能、专断横行的,可没有几个贤明君主啊……”
他话音未落,便有一个清脆无比的耳光自他脸上响起。
太子显然没有半分防备,更没打算抵抗父亲这一耳光,只见他此时一只手捂着脸,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却犹然不忘盯着宋君,笑得有几分癫狂。
宋国太子受了父皇一巴掌,在高台上后退数步,竟然一脚踩空,从当空落下。
座下群臣都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做向前状。刘代离得最近,但待他反应过来时,太子竟然已经落在了高台之下。
宋君见自己儿子落下高台,一时间彻底失了分寸,他连忙追下台去,口中已是喊着:“太医,太医何在?”
太子落下高台不过多时,数位须发皆白的太医便齐齐跪伏于宋君身前,其中为首一人颤颤巍巍地开口道:“陛下,太子他……”
宋君仿佛失神一般,呆愣愣趴于自己儿子的尸身上。他自然心如死灰,也知晓这就是天谴。自己身边暗中隐藏的供奉修士,不可能傻到不去救一救太子,况且那几尺而已的高台,如何就能摔得死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小子?
但宋君哪里肯认这份天命?他忽而起身,好似疯癫了一般,指着刘代喝问道:“刘代,可是你知晓了朕要对付你,便让你妹妹找来山上仙人杀了我儿?不对,不是你,赵烨,赵烨在哪儿?是你要害我儿性命,是你,一定是你……”
刘代则皱眉看向了天边云霞,刘瑶知道哥哥是在向自己求证,便传声道:“哥哥,并非是我们或者其他修士出手。”
闻言,刘代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到底是与太子相处了不短的时日的,若对方因自己而死,刘代虽不至于就此万分内疚悔恨,但终究是有些内心难安的。
宋君不知在此处嘶嚎了多久,直到力竭倒下,才被宫中侍卫抬回。
直到十几日后,京城中才逐渐流传出消息——宋君把太子给打死了,之后自己也疯了。
此次动乱之后,刘代虽然亲眼见证、亲身参与了全程,但一切似乎都与他毫无干系,无论是太子死了,还是宋君疯了,当下看来,都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他刘代心中都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毕竟,此时真正值得众人关注的,还得是他刘代之岳父,当朝皇帝陛下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弟弟,肃王殿下。
赵烨虽然平日里耿直了些,但他自认定然是个爷们儿,是个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倘若见了脱干净衣物的美妇人匍匐在胯下,会有所反应的真爷们儿。
此时整个宋国便好像这样一位,面容姣好、楚楚可怜的丰腴妇人,他赵烨如何能不动心呢。此时若是让他赵烨入宫去拿了一众嫔妃享用,他恐怕还会有所犹豫;但自己不过只是取了大位而已,想必皇兄也不会介意的吧?
毕竟古来都有兄终弟及的宗法在,如今只不过是换做兄“疯”弟及罢了,一字之差,有何不可?
况且这其中当真没有他赵烨的手段,皇太子死的自然而然,皇兄疯的合情合理,他赵烨更是与皇兄同父同母、同心同德,那这皇位来的可不就是顺风顺水、顺天顺时?
唯一值得他赵烨迟疑的就是,他已经被某位宫中太监提醒了,自己的好女婿刘代,身上似乎有着不容忽视的天命在。先前皇兄似乎就是因为对抗了这份天命,从而落得这般可怜下场。
刘代也是有皇帝命的?肃王赵烨一时有些皱眉,难道自己登临大位的最后阻碍,竟然是自己一直都看好的刘代吗?让自己女婿来做皇帝,自己一步到位太上皇,肃王自然觉得是没什么不好的,但毕竟由自己来当皇帝才更加海阔天空嘛!
带着这般疑惑,当下之肃王赵烨,也就是将来之新君赵烨,打开了女儿给的第三只锦囊。
“成败在天,急缓由人。”
好一个杨风,好一个急缓由人,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的宝贝女婿,迟些年再来登这皇帝宝座吧!
原来之锦囊自然不可能是这般。杨风再神机妙算,却只是个凡人,没那个本事料到当下之景象。然而此时之杨风,虽然犹在宫里,但先前那些对他凶神恶煞的护卫,此时早已变了脸色,对他曲意奉承了起来。杨风自已是在宋君宫内行动无阻,甚至与不少宫女嫔妃都熟络了起来。
杨风知道这是宫外大局已定,便安排人偷把长宁郡主手中锦囊换了一只。
长宁郡主见杨风派人来换锦囊,一时间也是乐不可支,但她为了顾全杨先生面皮,便未与夫君和父王言说此事,哦不对,当下该改称父皇了。故而赵烨也并不知晓此间变故,还只当是这杨风着实厉害,竟然勘破天机至此,便是比之于那些山上仙人,恐怕也不遑多让了。
刘代这日被肃王召去房中,说是有要事相商。
杨风先前已经被从宫中“清理”了出来,毕竟这里要换主子了,打扫一番还是有必要的。既有杨风回了府中,故刘代如何能不知今日肃王唤他前去的意思。
无非就是商量些登基大典的事宜嘛。
肃王此次得位很正,即便有些流言蜚语,却没留任何把柄在旁人手中。故而肃王的登基光明正大,场面会做得隆重,他刘代作为新君心腹,自然得操劳起来,这些日子有他刘代奔走忙碌的了。
然而见了岳父大人之后,赵烨却并未与刘代叮嘱太多这些琐事,反而是一本正经地向他“请教”了不少治国之道。刘代是读过圣贤书的,更是见过民生疾苦的,心中自然有所应对,两人促膝而谈至夜半,赵烨才舍得放刘代离开。
赵烨最后与刘代叮嘱道:“你与郡主还要多加努力,得早些给朕生个皇太孙才好。”
刘代领命告退,走出很远才忽而反应了过来:“皇太孙?”
联想到肃王赵烨只有长宁郡主这么个独女,刘代一瞬间有些心神失守。这个,不太好吧,多不好意思,前任太子尸骨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