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朝廷事务繁重，各种总结、汇报、请示、计划，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筹备中。
御前会议风雪无阻的五日一开，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外，便是对朝廷财政问题进行细化讨论。
冬月初一那场会议，只是对朝廷财政的未来走向定了个路线，具体的执行计划还有的说。
在这一点上，朱常洛充分尊重每一位参会官员的意见，只要有理有据且能为朝廷带来收益，朱常洛都愿意将其列入财政计划里。
这份朝廷财政计划的制定，凝聚的官员心血越多，将来执行实施过程中遇到的内部阻力就会越小。
能让天下所有人都得到利益，那自然是最好的计划，便是无法做到这一点，能让天下绝大多数人得利，那也是上好的计划。
做不到最好，至少要做到上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年关将至。
朱常洛计划采买一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匹棉布，让内廷、户部、顺天府各自出一份报价账单，相互之间不准串通，用密本上报。
皇帝花钱，有内廷参与这很正常，户部作为朝廷管钱机构，参与进来也有道理，然顺天府作为地方衙门，虽然身份位置比较特殊，但皇帝让他参与进来，着实出乎很多人预料，包括顺天府尹许弘纲自己，都没想到。
但采买一百万石粮食布匹，这可不是件小事。
也不知道皇帝要这么多物资是想干嘛，但既然被点名了，顺天府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做事。
内廷找的路子，是皇庄皇店的庄头掌柜，这些人常年为宫中做事，采买物资这种活计，他们熟得很，很快就完成了报价。
王安拿着比心里预期还少很多的账单，满意的装入密函，打算跟其他两个机构一起呈给皇帝。
户部找的路子，则是散布在全国十三布政司的各清吏司主事，这些人常年往返于京师与地方，各有手段，户部尚书李汝华很有信心，也很快就拿到了报价单。
顺天府尹许弘纲就很没经验了，这事是他第一次做，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找一群京师本地的粮商布商，开会询价。
商人接单，首先要考虑利润，虽然是给朝廷办事，但也不能赔本，因此在价格方面锱铢必较，一毫一厘都要拉扯半天。
许弘纲与这群商人谈了很多次，直到可以确定，这群商人的报价已经被自己压到基本没啥赚头了，才终于同意下来，写好了奏本，封入密函内，亲自呈入未央宫中。
……
腊月十八日。
未央宫，御书房。
朱常洛面前的桌案上整齐的摆放着三本实封密奏。
分别是内廷、户部、顺天府呈上来的报价账单。
王安在堂下静静侍立，手心有些微微出汗。
朱常洛嘴角带着些许弧度，拆开了第一封信函。
“内廷账单。”朱常洛手里拿着奏本，看了一眼王安。
王安连忙点头：“这份报价臣都仔细看过，比往常的价格要低了许多。”
朱常洛点了点头，目光径直寻到价格数字上，低声念道：
“内廷报价：粮食一百万石，报价一百二十万两。棉布一百万匹，报价八十万两。合计二百万两。”
朱常洛将内廷的报价账单放下，拿起了户部的密函，拆开，而后目光看向报价：
“户部报价：粮食一百万石，报价一百万两。棉布一百万匹，报价五十万两。合计一百五十万两。”
朱常洛没说话，只将户部账单放回了桌上，最后拿起顺天府尹递交的报价账单：
“顺天府报价：粮食一百万石，报价七十一万四千二百九十两（71，4290两）。棉布一百万匹，报价三十万六千一百三十两（30，6130两）。合计一百零二万零四百二十两（102，0420两）。”
看完最后一道报价账单，朱常洛露出微笑，心道：“还有零有整。”
朱常洛合上了三道报价账单，手指在桌面上轻点，开口问道：“王安，你喜欢钱吗？”
王安闻言，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不喜欢钱，臣每日侍奉陛下左右，臣要钱也没地方用啊。”
朱常洛点了点头：
“也是，坐到你这个位置，钱多钱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重要的是如何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
“朕也觉得，你不是鼠目寸光之人。”
“这么看来，内廷确实有必要整顿整顿了。”
“有些人事情做的如何先不说，但这欺上瞒下，左右通吃的手段倒是当真高明，连你都被骗的团团转。”
朱常洛抬了抬手：“起身说话。”
“谢陛下。”王安抬手擦了擦额上细汗，缓缓站起身来。
朱常洛拿起户部报价单和内廷报价单，同时递给王安，开口道：
“这次采购物资一事，就交给户部去办。至于为什么，你看看就知道了。”
王安伸手颤巍巍的接过，打开户部报价扫了一眼，脸色越发苍白：“臣，臣明白。”
朱常洛点了点头：
“内廷二十四衙门，有没有比较清闲的，人又比较臃肿的机构，你在年前列个清单，把人往中都凤阳府派一派。”
“现在朝廷财政困难，养不起太多闲人，这一点，你随朕开了这么多场御前财政会议，应当看得很清楚。”
“最近几年内廷就不要再扩招人手了，重点培养一些脑子灵活、办事利落的内侍。”
“此前只对‘入内内侍院’进行了人数限制，定了六十二人的员额。”
“以后对‘内侍院’也限制一下，至于定多少人的员额，你下去后和二十四衙门掌印太监谈一谈。”
“不要搞一刀切，尽量根据各衙门实际情况定额，别定完员额后发现，衙门无法正常运转了，那就不好了。”
王安将两本密奏放回桌上，拱手道：“臣遵旨。”
朱常洛点了点头：“嗯，此事你下去尽快落实吧。顺便差人把户部尚书李汝华叫来。”
“是。”王安再次拱手作揖，而后缓缓退出御书房，轻手轻脚的合上了房门。
走出房间后，王安眼神之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心中想道：
“一群兔崽子，让咱家在陛下面前失了面子，那这个年就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