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亵渎时间

魔王城地下深处。

死灵王的据点，某间房内。

这个只用花岗岩凿出的空间，简直就像停尸间。人族与兽人族的尸体被随意摆放，充斥着粗犷、无机、冰冷、浓厚的死亡气息。

但要说是停尸间的话，未免也太——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里与安宁无缘。

夏尔的眼前，灵魂正竭力发出惨叫。

那是从灵界强行召唤过来的剑圣灵魂。

粘稠的邪恶咒法，宛如巨大圆锯般发出恐怖的低吼，压碎、削除灵魂的肉，将其剥除。

“只有刚开始会痛苦哦。”

恩玛在一旁，宛如指挥家般操纵着暗之魔力。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住手啊啊啊啊啊！”

起初毅然拒绝协助恩玛的剑圣灵魂，如今也顾不得羞耻与面子，狼狈的哭喊着。

他的脸颊、鼻子与耳朵被撕碎，灵体之眼破裂成空洞，最后连声音都被夺走，只能不断咬牙切齿。

灵魂被改造成人体标本的模样。生前的特征、人格与尊严，逐渐被削除。

“不管是多么丑陋或美丽的男人或女人，剥掉一层皮后都只是肉块。”

恩玛露出虚假的微笑，宛如歌唱般说道。

当然，她操控暗之魔力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变成肉块后，国王和奴隶都一样。再变成只有骨头的话，就只剩下曾经是人的事实。怎么样呢？剑圣。”

恩玛对名副其实地只剩下灵魂骨架，一切都被剥除的剑圣再次说道：

“你愿意协助我们吗？”

灵魂的牙齿喀哒喀哒地打颤，点了点头。

恩玛看着剑圣的灵魂，仿佛在看一场低级的人偶剧。

“太棒了，欢迎来到没有痛苦的世界！”

恩玛将暗魔力注入脚边的尸体。已经完全看不出生前模样的灵魂，也像是受到吸引般被吸了进去。

剑圣的尸体动了一下。

尸体僵硬地捡起放在两侧、满是伤痕的弯刀与圆盾，站了起来。

以夏尔现在魔族王子的直觉，能够清楚地感受到。

那是被暗之魔力渗透，勉强让骨头活动的状态。

夏尔在战场上对付过无数次，以小喽啰身份驱散的低阶不死族。虽然外表上还留有尸体的肉，但实质上是具骨偶。

“……”

前剑圣的尸体嘴巴开开阖阖，以空洞的双眼，摇摇晃晃地摆出直立不动的姿势。

“挥挥看剑。”

恩玛一下令，前剑圣立刻用力挥舞弯刀。

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凭蛮力挥舞。与生前洗练的剑技相去甚远，惨不忍睹的模样。

“如你所见，夏尔。”

恩玛露出虚假的笑容，说道：

“就算硬是把剑圣变成不死族，也无法发挥生前的绝技。岂止如此，连剑术都施展不出来。”

“……嗯，这是当然的吧。”

夏尔硬是压抑住作呕的感觉，若无其事地回答。

“他的人格几乎被剥除，表示也失去了生前的知识吧？光是能握剑挥舞，就让我很惊讶了。”

“因为还留有最低限度的人格，应该说类似人类核心的部分，所以能做出基本的动作。”

“停！”恩玛一声令下，前剑圣便维持着高举弯刀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原地踏步。”

前剑圣就像刚被丢进训练场的新兵，笨拙地踏步。

原本能够瞬间超越距离，如疾风般奔驰的剑圣……竟然如此凄惨、滑稽……任人摆布。

［夏尔，放松。会被发现的。］

安缇发出警告。

“——！”

夏尔刻意控制呼吸，放松身体。不知不觉间，夏尔握紧了拳头，手掌都快渗出血来。

“我也尝试过各种方法。如果能将剑圣化为战力，那就太厉害了。”

恩玛没有注意到夏尔的反应，刻意叹了口气。

“例如在召唤后立刻封住意识，窜改认知，让他误以为我是同伴，再以演武的形式展现剑技。或是花时间仔细地、仔细地削除生前人格中敌对的部分……但全～部都失败了。”

她遗憾地耸了耸肩。

“是身为剑圣的骄傲吗？与矜持有关吗？还是以魔力驱动的尸体，已经不再适用物理法则了呢？”

“……或许吧。”

夏尔一边附和，一边感到怒火中烧。

恩玛，你只是在玩弄死者，怎么可能明白！剑圣们投注了多少热情、执念、觉悟、人生在剑道上！

他们的剑，每一把都寄宿着灵魂。所以才能超越物理法则，所以才能使出超越人智的一击！

他们的灵魂，正是绝技的精髓！

你却用肮脏的黑暗邪法，把灵魂当成劣质的劳作般玩弄！

冒牌货怎么可能使出神技！你太自以为是了！

［毕竟有维洛莎这个例子。］

安缇无视拼命忍耐怒火的夏尔，以冷酷的声音说道。

［带有魔力的存在，有时也能使用绝技……如果正如你所说，灵魂才是绝技的精髓……未经加工的灵魂，或许……］

……没错，就是这样。

夏尔之所以这么生气。

是因为……只能对他们见死不救！

这里是死灵王的根据地，周围都是不死族。夏尔无法锁定恩玛本体的所在位置，就算夏尔在这里使出王牌大闹一场，也无法拯救剑圣他们！

“……王子殿下，怎么了？”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夏尔的肩膀。

夏尔的脸旁，出现了一张调皮的笑容。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哦？”

是克莱尔。

“不，我好歹也是个战士，看到这些家伙的模样，让我有些感触。”

夏尔刻意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他们累积了多少锻炼，但一想到他们的下场是这样，就涌起一股空虚的心情。”

“夏尔真温柔呢，明明是魔族。”

恩玛嘻嘻笑着。夏尔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是增加了笑容的种类吗？

对不死族来说，控制表情似乎相当困难。这是克莱尔说的，她们好像会事先准备几个面具般的既定表情，再视需要切换。

“要是平常没有练习，关键时刻就会出错呢——”克莱尔一边说着，一边以认真的表情、愤怒的表情、笑容、困扰的表情，令人眼花缭乱地切换表情，最后浮现出生前那种恶作剧般的笑容。

那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符合她心中理想的自己的表情。

“……我有点渴了，有什么可以喝的吗？”

夏尔咽下带有苦味的唾液，询问恩玛。

“有哦，我有珍藏的茶。机会难得，就让我亲手泡给你喝吧！”

“毕竟师傅练习得非常认真呢。”

“这种事不用说出来……这段期间夏尔也随意练习吧。那边的兽人如何？虽然损伤很严重，不管怎么挣扎都只会变成低阶不死族就是了。”

恩玛留下这句话，便踩着雀跃的脚步离开房间。

……练习吗？

“好啦，让我见识一下王子殿下的本领吧！”

克莱尔哼哼笑着，守望着夏尔。

夏尔将意识集中在腰间的圣剑上。

要在这里消灭克莱尔，拯救剑圣他们的灵魂吗？不，不行。

要是恩玛问起克莱尔化为灰烬的理由，夏尔就无法回答了。

该死。

……只能动手了吗？

“那就试试看吧。”

夏尔像是在说服自己，用像是要出门散步的轻松语气。

重新面向尸体。

兽人的尸体仿佛被锐利的刀刃撕裂，灰色的毛皮中混杂着白色的毛。

夏尔吟唱咒文，打开灵界之门，将灵魂拖到现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兽人的灵魂发出沙哑的声音，几乎要崩解。

他抱着头，悲叹着，痛苦着……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夏尔的问题，眼神空洞的兽人——

“多……加……汀……”

没有留下多少憎恨？不，更重要的是……这是什么……他正受到悔恨的折磨。

“不甘心……真不甘心！”

自称多加汀的拳圣悲痛地呻吟着。

“我没能完成使命！没能告诉大家！”

他的表情仿佛在流血。

“谁都好……请告诉他们！”

他用仅存一丝理智的眼神看着夏尔。

“那个绿发王子的手段……魔法！请告诉他们，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