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世

  • 东桥渡
  • 宋里里
  • 2024字
  • 2025-04-24 11:34:59

只要问起南山脚下的夏各镇有什么奇闻异事,就免不了要提起东桥边的沈府。虽时过半载,但村里人仍是记忆犹新。

“那是十月中旬啦,”张婶子踩着河边的大石,一边卖力地捶打着刚用皂角搓洗过的衣服,一边乐呵呵地向京城来的人讲述事情经过,“沈家老夫人的幺女生了个女娃娃。哦哟,那一下子,整片天都黄澄澄的,可好看了。”

光是说着都不足以抒发张婶子的情绪了,她丢下捶衣棍,手臂极大幅度地张开,比划着。“就这,到那,不知道多少里呢,种的荷花全开了!都入秋了,谁能想到那荷花突然就开了,美的哩!”她激动地唾沫星子喷了面前的人一脸。

那人面露难色,不好当着婶子的面擦拭面上的唾沫,又着实不想再忍受这种折磨,只得打断婶子,问起了那家人的住处。

婶子舔舔发干的嘴唇,似乎对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说意犹未尽,但架不住她那有问必答的热心肠作祟,还是痛快给京城人指了路。“喏,那东桥过去第一家就是了。”

京城人道过谢,转身正欲走,张婶子却又拉住了他。“诶,你若要去,婶子就提醒你一句。那夫人是同夫君和离了的,现在同哥嫂、母亲同住。沈家老爷早死了多年,这些伤心事上你莫要多话。”

京城人再次道谢,步履沉稳地朝着沈府行去。

沈府看着尚新,应是近些年才翻修了的。

“这位小哥,请问你家夫人在府中否?”京城人脸上带笑,向守门小厮打探着消息。

小厮看他一眼,也没管他衣着素净,兴许身份并不高贵,便进去禀报老夫人有人寻夫人。不多时,便回来传了话,叫京城人进去。

沈谢氏已叫人泡了好茶,用来招待这位新客。

“老夫人,在下是京城人士,游山玩水时途径夏各镇。听闻贵府有位小姐降生时天降祥瑞,便想着前来讨杯茶水,沾沾福气。现下茶水已下肚,不知可否将小姐抱出来,让在下远远看一眼?”京城人作了一揖,语气诚恳。

沈谢氏瞧着京城人身上的正派之气不似作假,且也明说了是“远远看”,倒很是爽快,吩咐身旁的婆子去抱来外孙女让京城人看一眼。

虽隔得不近,但京城人看得清楚,小女娃身上有福运同官运萦绕,当下便给沈谢氏递了话,只说女娃娃将来要做大官。

沈谢氏吃了一惊。当今圣上虽鼓励女子读书,但当下还从未有女子做官的先例,京城人这番说辞,真真是叫人难信服。可若真是这般,想必她的外孙女雁儿定是人中龙凤。思及此处,沈谢氏递了眼神给身旁的婆子。

婆子领会,掏了装着几块碎银子的荷包出来,京城人却不收,只道“机缘买不来”,便哈哈笑着离开了。

那是几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过这个京城人。这个京城人来得神秘,去得也神秘。除了沈谢氏的幺女沈译兰,也没人将京城人唯一留下的话放在心上。

……

迟雁打小就古灵精怪……咳,调皮捣蛋。

三岁时,迟雁生吃洋芋,被正在后院种菜的沈谢氏抓包。沈谢氏一改往日的慈母风范,大叫道:“什么都吃,生洋芋都吃,闹死你!”

四岁时,迟雁喜欢同沈谢氏睡。有一晚在家中撞了邪,正在夜壶上方便呢,惊吓之余提着裤子就扑到床上去抱住沈谢氏,也顾不得屁股擦没擦干净。

五岁时,迟雁踩着小凳子非要给沈谢氏扯白发。沈谢氏对这个外孙女疼爱有加,还要给她添月禄作为嘉奖。

六岁时,沈谢氏送迟雁去女子学堂念书。两人悠闲地晃荡到了学堂,才发现她们以及随身的婆子没有一人记起要带书。

七岁时,沈谢氏闲不住,在后院里喂了鸡鸭,一天两个鸡蛋地煮给迟雁吃,恨不得天天杀鸡鸭给她的亲亲外孙女补身体。

……

年少时,迟雁的记忆大多是和沈谢氏有关的。

迟雁就这样在沈谢氏的陪伴下长大了。

再说沈府众人。

沈谢氏膝下共两儿一女。

大儿子沈译捷,娶了刘家姑娘刘钰恬,长子名沈为,幺女名沈欣然。

二儿子沈译忠,娶了姜家姑娘姜明珺,长女名沈青,另有一儿名唤沈寻枫。

幺女沈译兰,唯有独女迟雁。

沈府并未分家,只是三座小府邸并着,儿女各持其一,沈谢氏同沈译兰、迟雁住。

时光荏苒,当年的捣蛋鬼已经长成了十三岁的……小胖姑娘。虽是圆润了些,但胜在五官端正。有人嫌她胖,却没有人说她丑。且抛开外貌不谈,迟雁的才情在身边女子中绝对属于佼佼者。

谈吐有度,饱览诗书,这八个字像是为迟雁量身定做一般。

这天,迟雁下了学,正离开书院往家中走,忽的被家中女婢侍书叫住。

“小姐,今日不步行回府了……乘车回吧。”侍书抿唇,似乎有话未说完。迟雁点头应下,上了马车。

车夫赶车子赶得急,马儿跑起来车子颠簸得很。迟雁知晓定是家中出了事,心也沉了下去。

马车停下,迟雁等不及侍书来掀帘子,自己掀了帘子就跳下马车。侍书神情哀伤,紧随其后。

自家府邸并无不妥,倒是旁侧沈译捷的府邸门前已然悬起白布条和招魂幡。

来往的人或泪眼潸然,或强作镇定,或哭得不能自已,或宽慰他人生死看开。镇子小,家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情。一人去,几家哭。

而门内的沈家众人,身着孝服,腰系麻绳。

正披麻戴孝。

迟雁的思绪一下子乱了,呆愣愣站在门口不动。直到门口也在痛哭的丁婶子过来拉了一把,迟雁的泪珠子才从眼眶滚落。原来泪水早已蓄势待发,只是人不自知。

“是谁去了?”迟雁艰难挤出这四个字,却好似耗费了大力气。

“是译捷。”丁婶子一面抽噎,一面回答。

迟雁抱住丁婶子,泪珠滚滚而下。

这是迟雁第一次经历亲人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