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班主心善,剥皮相送

住在邙山北坡的宋孝廉是个大孝子,即使县学教谕答应免费给他提供屋舍,至今不愿意搬下山。

刘教谕体恤其难处,便委托县城柳家皮影戏班子上山为其父母免费表演一出影戏,曲目选的是孟母三迁,也算是旁敲侧击,希望宋家父母理解,随其下山,可见为师长者良苦用心。

山路难行,日头已经西斜。

远远看见一个孤村,轻烟环绕,近处,霜树栖息着昏鸦。

小厮擦了擦头顶细密的汗珠子,拽拽柳柳州的袖子:

“少班主,快到了。”

柳柳州看向远处,点了点头,招呼身后的戏班队伍快速跟上。

小厮边走问道:“少班主,咱们来的晚不晚?”

柳柳州抬头看了看头顶快爬上树梢的月亮:

“不晚不晚,正好。灯影戏,晚上表演最佳,我头一次演出,就怕看戏的观众少。”

不出意外,入了村子,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家已经睡下,只有寥寥几家开着门。

说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村的人睡的也忒早了。”

柳柳州急忙吩咐戏班子成员,挨家挨户通知人,前来看皮影戏。

他在村子里转了两圈,辗转到达宋孝廉家门外。

门半掩,留着个缝,从门缝看到一对老夫妇坐在院中。

柳柳州没有着急进去。

为了表现的正式,让小厮挑着个灯笼,站在旁边,等了半天,就见门外只来了一个客人。

点头示意后,柳柳州也不再等待。

把衣冠整了整,整个人提起精神,上前一步。

他整个人在灯影下,‘忽的’软的就像糖人,‘嗖溜’一下,从门缝挤了进去,变成个鼓胀的大活人。

刚进门,柳柳州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人皮,快速套在身上,竟然是宋孝廉的模样。

小厮咂巴着嘴,啧啧称奇:

“少班主这只画皮鬼真是没白拿,这么快就穿上了宋孝廉的皮子。”

透过门缝看到,寂静的小院内,一对老妇坐在旧桌前忙碌着,老汉抽着焊烟,老妇缝制针线。

看到泥泞归来的年轻人,老妇人出声询问。

“儿啊,你几日未归,这是去了哪里了?”

年轻人答道:

“儿子上山采药,叫父亲、母亲担心了。”

“无非又是你自县里拿了药方,要我与你母亲住到县里,要去,你自己去,我们不做那拖累你的事。”老汉扎巴了一口焊烟,瓮声瓮气说道。

年轻人自背上取下药篓。

扑通跪在院中。

都说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爹娘为了儿女,掏心掏肺。

“爹、娘,你就答应儿子吧,这病再不治就迟了。”

寂静的山村小院内,一对慈祥的农人夫妇坐在一条长凳上,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道道伤痕。

他们的身前摆着一张旧木桌,木桌对面跪着自己的儿子,两两对峙。

“我自小体弱多病,是爹爹不畏艰辛,寒冬酷暑,采得草药为我医治,才有我活命。”

“我6岁求学,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母亲怕我寒冷,麻丝线将手掌割的满是创口,却只为脚上那一双湿不透的千层底儿。”

“15岁,官兵收税,一道道皮鞭,打弯了爹爹的腰,矛枪尖戳痛了爹爹的心,却未打到身后护着的孩儿。”

“16岁,我有咳嗽病,母亲以身暖冷梨,却害了肺病。”

“21岁,我举孝廉。发誓,要医好父亲的心病,治好母亲的肺病。”

“如今,我有办法了。”

“县里许我免费的屋舍,教授萌学,每月有些许银钱。若是爹爹、娘亲随我一同下山,县城药庐优渥,病情定能好转。”

“爹、娘,就随我下山吧。”

听到这里,门外小厮叹息。

“这宋孝廉当真孝顺。”可是又觉得怪怪的,“应该是少班主演的好。”

院内继续传出响声:

“我岂能不知父、母二人不愿成为我的拖累,随我下山。”

“昔日,父母未弃离我,我怎会抛弃你们。”

“近来我自学药理,前日自县中拿了药方,邙山当中多珍稀药草,我连夜上山,虽说过程艰辛,多次受伤,最终却不负众望,采得仙药。”

说罢,将背篓提起,倒出草药。

门外小厮看见了背篓里面,瞪大了眼睛:

“哪有什么草药,分明倒出来是一堆黄纸钱和纸衣服,还有几把半锈半锋利的刀子,少班主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院子里寂静的可怕,只有纸钱的哗啦声和刀子的碰撞声。

老丈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老妇人低头不言语,二人像是没有察觉一般。

这时,年轻人猛提起背篓,后退两步,用力扯开身前的衣袍,撕扯的声音划破寂静。

“爹、娘,你们二人可知,我这几日经历了什么?”

历时一副恐怖的画面的出现,只见站着的宋孝廉胸腔两个恐怖的血洞。

啪嗒,老丈手中的烟锅掉在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你是谁?你是什么怪物?”

悲伤、恐惧、后悔、不甘,各色情绪杂糅在老农的面上,最终化为颤抖的哭腔和泪水:“儿啊,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老妇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你,你.....”

“是我,你们的儿。”年轻人答道。

“我知道你二人不愿意随我下山,成为我的拖累,三日前我自县城药庐拿了药方,上山寻药。”

“说来也奇,那日,我自峭壁之上寻得一只山灵芝,摘到之后,脚下不稳,噗通,摔了下去。迷迷糊糊,当我醒来,身边多一位白胡子老道人。”

“那道人仙风道骨,胡子花白,广袖飘飘,一眼便看出我上山的缘由,把父母的病情说的清清楚楚。我自知遇到仙人,便恳求他,搭救父母,那人说可以,却要我受一些考验。”

“仙人说,父亲害的是心痛病,让我受摘心之痛;母亲得的是肺病,让我受食肺之苦。”

“你们看,这就是考验?”

此时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伴随着血肉啃食的痛苦声音在院子响起,宋孝廉胸腔开始消融,直到剩下白骨。

血肉被剔干净后,痛苦的声音反而消失了,留下年轻人在继续诉说。

“仙人宽宏大量,即使我反悔,也允许我拖着残躯回来,把仙药带给你们,以为补偿。”

“爹、娘,看这就是仙药。”说吧,指向桌上。

桌上的簸箕里哪有什么草药,“左边分明是一对纸糊的钱币和寿衣,右边是两把明晃晃带有锈迹的刀子。”

“爹爹,仙人说心病好治,只要用刀,摘下你的心就可以了,摘下就不疼了。”

“娘,肺病难治,就穿上这件衣服,穿上衣服再取肺,就不疼了。”

“你们放心,孩儿不会浪费这两样东西。”

“等孩儿我换上你们的心,换上你们的肺,我就能重活,那时你们就再也不受痛苦了,孩儿定然替你们报仇,让那官吏不得好死,让那奸商百倍偿命。”

“爹爹,我要你的心。”

“娘,我要你的肺。”

凄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夹杂着恐怖与哭腔。

“爹爹,你是个硬汉子,想必取心时不会太痛,胸腔往左,三寸处,下刀要准。”

“娘,快快穿上厚棉衣,要动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