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乌合之众

“南平,你出来说句公道话!”如彬一声唤,原本站在远处的周南平立刻走上近前。

“我入青城派多年,确实不知何为青城之宝,投入武当也是想探听真相。”周南平唯唯诺诺的答道。

“既无人知晓,你们何苦纠缠?”道姑试图息事宁人。

“师兄爱财如命,一辈子都在敛财,一定不会只有那点瓷器,武当的财宝到底在哪?”如彬不依不饶的逼问道。

“师叔,稍安勿躁,师傅羽化,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立武当掌门,还请您老人家顾全大局。”年轻的道士打断了如彬和周南平,阴阳怪气的说道。

“姓许的,你别在这说漂亮话,要立掌门也轮不到你!”

“师叔,你此话差矣,我是师傅的大弟子,师傅早已将一切教务都交与我料理,谁该当掌门,全教上下有目共睹!”

“师兄那是脑子糊涂了,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你许不凡!”

“师叔,你若不是跟师傅他老人家沾亲带故,凭你的武功、德行,哪一点值得我们这些师兄弟叫你一声师叔?”

“许不凡!你满嘴喷粪,老子今天便送你去见师兄!”如彬亮出宝剑,作势要与对手厮杀。

“住手!”道姑一声断喝,道,“如彬,你师兄刚死,你便要如此放肆嘛?”

“师嫂,我知道你和师兄一直都想招这姓许的小子入赘,你也不能不讲理,一味偏袒,武当有武当的规矩!师兄不在了,自然是我的辈分最高!”

道姑仿佛被如彬说到了痛处,沉默不语。

“什么辈分最高,你有何德何能,无非就是师傅的一条狗,替他做了多少坏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问问师兄弟,哪一个服你?”许不凡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我是狗,你又何尝不是。”如彬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师兄心眼那么小,不做狗,能在武当多留一天嘛?”

“师叔,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要怪我把你的罪行向师兄弟们公之于众了!”

“你什么意思?”如彬脸色一紧,不知道许不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在师傅服用的丹药里动了手脚!”许不凡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瞒得过师傅,瞒得了所有人嘛?”

“你!你怎么知道?”如彬脸色大变,却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抢白道,“满口胡言!”

“师傅他老人家一心想要长生不老,你便让周南平在他的丹药里增加白虎脱牙和北帝玄珠,师傅真的是尸解成仙,还是拜你所赐死于非命,你敢说出来让大伙评评理嘛?”

“你!”如彬转头朝身后的周南平咆哮道,“你出卖我!”

“师叔,我都是按你说的做的。”周南平神色平静,不慌不忙的说道。

“信口雌黄!”如彬暴跳如雷,手中的宝剑立刻向着周南平挥去。

周南平快速后退两步,躲过了如彬的剑锋,却不料如彬又是一掌拍出,正中他的胸口。

周南平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师叔,杀人灭口,你这是做贼心虚!”许不凡在一旁冷眼旁观,冷嘲热讽道。

“姓许的,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如松,你居心叵测,与我何异?”如彬恼羞成怒,又把宝剑指向了许不凡。

“师傅他老人家还以为服了药雄风不倒,我又何必画蛇添足,败了他的兴致。”

“师嫂,你别听许不凡挑拨离间,南平给师兄配的药,那都是你和师兄亲自验过的。”如彬试图说服道姑自己是清白的。

“那些药我是验过,并无异样。”道姑应声道,“更何况,每次的药,都是如松和周南平各服一半,若是有问题,周南平也难逃一死!”

“听到没有,师娘的话,你总该信了吧。”如彬感觉峰回路转,洋洋得意起来。

“师娘,师傅成仙了,也是你的解脱,你整天照顾那老妖怪,不痛苦嘛?”许不凡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如彬和道姑说道。

“大逆不道!”道姑闻听此言,怒斥道,“如彬,快杀了这逆徒,为你师兄报仇!”

谁知道如彬并没有动手,而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师嫂,你把武当的珍宝交给我,我重振武当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杀了这欺师灭祖的叛徒,以告慰师兄的在天之灵。”

“事到如今,好!你且附耳过来。”道姑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对着如彬招手道。

如彬心中一喜,赶紧靠了上去。

“你师傅的宝藏就在...”道姑贴近如彬的耳根先是低声细语,突然又提高了声音道,“就在这里!”

随着一声“就在这里”,一柄匕首已经从背后刺进了如彬的心窝。

“你,你!”如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道姑的已经将匕首拔出,鲜血从老道的后背喷射了出来。

“老妖怪这一辈子敛的财就在他每天练功、晒瓷器的这棵树下。”不远处的许不凡已经走到了昨天如松道人自焚的那棵大树底下,用宝剑挑开地面的灰烬和泥土,果然有黄灿灿的金子露了出来。

“这下你满意了吧?”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原来你们两狼狈为奸。”如彬用着最后一口气力盯着许不凡和道姑嘶吼道。

“如果不是那老妖怪天天守着这些金银财宝,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早就取了财宝远走高飞了。”道姑的脸上在此刻突然闪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神采,如松道人一生敛财,却无命享受,死也想不到最后便宜了这两个自己最信任的人。

如彬心有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许不凡走到道姑身边,一把揽住女人的腰,谄媚的笑道:“阿姊,这下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道姑妩媚的拍了拍徒弟的脸颊,露出让人作呕的媚态,迎合着说道:“我的儿,若不是如松那老东西霸占着自己的女儿不放手,也轮不到你。”

乐山和韦雪在岩石后面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面红耳赤,怪不得那天如松死的时候,和女儿两人都是赤身裸体。五石散的另一功效就是催情助性,这是韦雪之前欲言又止的,没想到如松竟然倒反天伦,让人作呕。

老道姑和徒弟携手走出了山洞,走到洞口的那一刻又分开了距离,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模样。

“趁武当弟子来收拾残局之前,快些下去看看周南平是不是还活着!”乐山和韦雪耳语了一番,施展轻功,跃入了山洞。

“还有气!”乐山探了一下周南平的鼻息,立刻扛起他飞出了山洞,韦雪紧随其后。

狂奔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后山的草丛里,乐山放下周南平,急忙询问。

“周师兄!”乐山呼唤了几声,周南平却是气息奄奄,没有反应。

乐山将他的上半身扶起,催动内力,缓缓的从周南平的后背推入。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周南平勉强睁开了双眼,用弥留的眼神看着二人。

“周师兄可是青城派弟子?”

“我是青城十二少的老十一,你们到底是何人?”

“李青城是我阿爷!”事到如今,乐山也不得不说出了实情。

韦雪在一旁不动声色,其实她已经猜到了。

“你是师傅的儿子?”周南平气若游丝的说道,“好,好,师傅后续有人,青城后续有人!”

“师兄为何会在武当?”

“师傅蒙难之后,我便投了武当派,不为别的,就想查明如松当日为何见死不救。”

“此话怎讲?”

“当日师傅让我到武当求援,我因而并未能见证师傅和师兄弟们是如何死的,也找不到龙梦云,但有一点我却百思不解。”周南平一口气没接上,缓了片刻才又说道,“我到武当求援之际,如松推说闭关,迟迟不肯见我,我苦苦相求,直到七日之后,他才肯派出如彬随我前往。”

“如松有意拖延,确实蹊跷,师兄可曾查出端倪?”

“我投入武当十年,虽找不出证据,却发现武当乃鲍鱼之肆,从上到下藏垢纳污、鲜廉寡耻,尤其是如松对青城的事杯弓蛇影,我便断定师傅之死一定跟他有关。”

简单一句“十年”,却不知道周南平经历了多少忍辱负重。周南平所言,乐山他们也见证了,整个武当派污秽不堪,让人作呕。

“你故意配那虎狼之药给如松,就是为了报仇?”

“无论他有没有出卖师傅,单是坐视不救,他就该死,哈哈!”周南平喘息着大笑,鲜血却从嘴角流出。

“所以师兄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你别看如松疯疯癫癫,对服药一事却谨慎的很,每次若不是一人一半,他是断然不肯服用的。”

难怪周南平在如彬的掌风之下如此不堪一击,原来他早就病入膏肓,行将就木。

周南平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掌抹了一把自己的面颊,只见红色的脂粉瞬间脱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孔。原来他为了掩盖这些丹药的毒性,给自己化了妆,难怪韦雪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哪里别扭。

“师兄,你!”乐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此大义而决绝的行为,任何人都会为之动容。

“上天眷顾青城,师傅还有后人!上天眷顾我周南平,让师傅的后人亲眼目睹如松化为灰烬!”周南平用尽最后一口气放声大笑,气绝身亡。

乐山注视着周南平的尸体,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自己没有见过阿爷,但阿爷有这样的徒弟,让人肃然起敬。

韦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乐山,只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此时,阳光从云层中投射出来,照在周南平的身上。周南平的尸体自燃起来,瞬间化为灰烬。比起如松道人的自取灭亡,周南平的死才是舍身取义,真正的羽化成仙。

韦雪拉着乐山回到了山脚下与史天赐他们汇合,一路上乐山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史天赐和蒋灵儿不知发生了什么,韦雪却也并未多说,只是让大家速速离开这腌臜之地。

按照之前的商议,众人打算去往南诏,一路向西南行进了七八十里,来到了巫溪县。在人困马乏,物尽粮绝之时终于看到了城郭人烟,众人无不欢欣释然。

几个人找了一个客栈住下,已近除夕,城里家家户户除尘辞旧岁、新桃换旧符,正是:时际上元,玉烛长调万家乐;岁暮良宵,花灯照遍万家春。

乐山等人也被这气氛感染了,毕竟是新春佳节了,一行人出门在外、历尽艰辛,多少有些伤感、有些自怜,不过总算可以地方安顿一下,多少也有了一丝安慰。大家找了个酒楼大吃一顿,整饬休息。

这天晚上,正是除夕,街道上冷冷清清,各家各户却是爆竹连天。客栈里的伙计寥寥,随便给乐山他们打点了两个酒菜就散的无影无踪了。这韦雪第一次背井离乡,在如此的地方和如此的一群人一起过新年,有着不同的意味。大家都没有多说话,淡淡的吃完年夜饭,享受着这一份平静的馨飨。吃完饭,乐山走到院中,抬头看那似曾相识的焰火,那是十年前,那是在长安的相府,那时有陈一姐在身边。

“还在想周南平的死嘛?”背后有脚步声,韦雪踱步出来打断了乐山的思绪。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李青城真的是你阿爷?”

乐山没有回答,母亲王静风叮嘱自己一定要隐藏身份,如今还是暴露,却也是情非得已。

“其实我都没有见过他。”

见乐山答非所问,韦雪也不再追问下去,转而问道:“今天是除夕,你在想家嘛?”

“我从小就没有家,对于这一个人的除夕早就习惯了。”乐山回头看了看韦雪,说道,“到是你,应该更想家吧。”

“其实我自从记事就没有见过阿娘,阿爷公务繁忙,没有时间陪我,到了除夕,更是时常要侍奉皇帝捧筵燃香,家里过节往往比平时更加冷清。”韦雪叹了口气说道,“从前除夕,都只有阿姊会陪我,现在也……”

如此的夜晚,总是能够勾起人异样的情愫,容易快乐,但也变得脆弱。两个人都有些伤感,乐山沉默了一阵,深吸了一口这空气中的烟火味道,说:“我想出去走走。”韦雪还悠悠的愣在那里,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乐山顿了一下,又道:“一起吧。”韦雪脸红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外面的街道十分的冷清,老百姓大都放完爆竹,开始阖家团圆的吃年夜饭了,没有月亮,整个城镇显得更加的沉静。两人并肩缓步,在幽暗的街道上留下两条清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