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京。
董千机胡乱换了一身简便常服，从一具朴素轿子上下来，闷着头往东厂衙门里赶，临近的小太监刚想拦着他，董府管家刚想亮出尚书官印，却被董千机按住了，他奉上一枚金锭，凑近些露出被黑纱遮挡的脸来，低声说道：“我与厂公有要事相商，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那小太监知道厉害，收下金锭领着董千机一路从偏些的小门直入东厂衙门里，来到了正喝午茶的秦忠慧面前。
“厂公，要紧事！”
秦忠慧听出了是谁，眉头微皱，挥手斥退了侍奉的众人，此刻屋内只留下了他与董千机二人。
“不是说平日里要避嫌，莫要随意来我这里么？”秦忠慧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虽说如今陛下龙体抱恙，但也正是要紧时刻，给有心人看去了怎么办？一部尚书私联我这个秉笔太监，东厂提督？董尚书位子坐不安稳了，咱家可还想着多喝两日这好贡茶呢！”
“若非情况紧急，千机也万万不敢叨扰厂公啊！”
董千机摘掉兜帽和面纱，上前两步凑在了秦忠慧耳边低声说道：“辽沈一役，秦总兵屁股没擦干净，有季广之的人从勾丽那边跑脱了，叫常念，自称是个百户，我想勾丽那里此刻还有广字营的数百人。”
“他身边也没有勾丽使臣跟着，我想那批人在勾丽手里应该也是烫手的紧，此人似乎也是从全南道偷渡而来。”
秦忠慧发白的眉毛一挑：“哦？人呢？”
“这人一开始直接进的兵部衙门，被我几个伶俐些的门生按住了，先捆起来塞住嘴送进大牢制了一阵，后来我让府上管家将此人提出来审问...”
“说这么些有的没的...人怕是丢了吧？”
董千机慌了神，继续解释：“我...我正审着他，结果...结果出来个煞星，手段邪乎的很，真真是个神出鬼没，将这常念给救出去了。”
“哼...”秦忠慧冷哼道：“一个个的，嘴上九千岁九千岁叫着，显得多他娘亲近，行事却一个个防着咱家。”
“千机...千机不敢！”
“不敢！？你敢的很！”秦忠慧挥手砸碎了手里的官窑釉彩茶盅：“大家说起来都是搭伙拿银子保位子的关系，抬举咱家喊一声九千岁，背地里自个留些心眼，咱家也不怪你们，毕竟不留心眼的要么爬不上来，要么像是那杨老儿一样死在鹞子窝了。”
“可你们留心眼也该有个准儿！什么心眼该留，什么不该，这也要咱家一一告诉你么！？”
秦忠慧怒斥道：“瞒军情这事关系多大你身为兵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咱家这一干人都是捆一起的，你拿到了这般重要的人，竟然就敢自己先审？自己审也就罢了，还敢将人弄丢了，还跑上来连累咱家！？”
“是咱家平日里对你太好了么？董尚书！？”
董千机彻底没了心气，几尺高的汉子此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听凭厂公发落...”
“还发落什么！滚回去想怎么自己擦屁股！从后门滚！”
看着董千机抖着腿走远了，秦忠慧这才又给自己斟了杯茶，还往桌子对面也倒了一杯。
一个人影从阴影之中浮现，走到桌旁坐下：“厂公何须如此动怒？就算勾丽使节真和那广字营的几百人来了，此刻厂公也是有着批红之权，而据我所知，掌票拟的黄门阁学士们，在杨阁老一事过后，现在里面有半数都跟厂公穿一条裤子，厂公此时也算是多半个皇帝了，这事儿难道还盖不下去？”
秦忠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样子总是要做给他看看的，董尚书心思重，不时刻敲打着他些，他还以为本督是他能看扁的阉人呢。”
“就得让他打心底里记住，他被本督这么个阉人骑在头上，翻不得身。”
“厂公驭下之术确实精湛，空念佩服。”
“空念教使有事？”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那劫走常念的人，我应该是有些头绪，这不是想着给厂公分忧么？”
“哦？”
空念淡淡一笑：“只是我还有伤在身，接下来得好好养养，不过厂公也不必担心，若是那人只是个刚入超凡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那我手下的星仆们就能拿下他，也算是给监武司帮个小忙了。”
“星仆？”
“都是些可怜孩子，通了一百七十多穴，催谷损了根基，卡在入超凡的瓶颈不得寸进很久了。所以才拜入星光的恩典之下，渴望能得到些指引。”
空念挥了挥手，八名用黑衣遮的严严实实的瘦长身影闪现在了他身后：“当今凡人武林里那个公认的天下第一，是什么武林盟主，号称大昭刀圣是吧？他应该也是这个境界，若他还是破不了境，那可能以后我也会去指引他来当这星仆。我这八名星仆合力之下，就是超凡二境的好手，也得掂量掂量的。”
“那若是...那能将空念教使伤到的那人呢？”秦忠慧撇了一眼那八人，继续喝着他的茶：“我记得是叫天下行走吧？呵呵，天下行走，是只在九天之下的意思么？”
“他啊...”空念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若真是他，那会有别的对手等着他。”
明京城，东郊。
李戮玄正闭目静坐，试图调养下其余破败的穴位时，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清脆嗓音。
“师父！”
是李露。
他睁开双眼，只见李露已经推开院门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李思和林闻达。
“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李露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那股清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李戮玄也只得无奈一笑，拍拍她的背示意她松开，随后转头对着一旁的常念说道：“常兄弟，看来我们不用跑这一趟了。”
“哦？”
李戮玄拥着李露，指了指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林闻达：“那人已经来了，去见见他吧。”
常念踉跄着起身，快走两步拜在林闻达面前：“辽沈总镇总兵季广之麾下广字营行军百户常念，见过先生！”
听到“季广之”三字，林闻达一怔，看向了李戮玄，他大概猜到李戮玄刚刚走时说要打探什么了。
这岂止是打探，直接就把人证给拎到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