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坠落

公元2493年的地表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死域”。天空整日呈现出混浊的暗红色,灰褐色的污染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如失控的雪花般弥漫四方,浸染了所有建筑与废墟。昔日宏伟的城市几乎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钢筋骨架,裸露在有毒的风沙里,发出锈蚀的凄鸣。海洋变成了一片灰黑色的腐水湖,大地龟裂,不见生机。幸存的人类在阴暗地底筑起防护所和研究机构,苟延残喘地维系着文明最后的火种。

在这片绝望之中,“未来拯救研究所”成为人类最后赌注的载体。他们正在进行一项疯狂且绝望的实验——时空回溯。如果能够将一名使者送回历史关键节点,也许就能纠正这场末世悲剧。但这种理论听起来更像神话,几乎没有人真正相信它能成功。

研究所主实验室此刻乱成一片,所有预警设备都亮起红灯,警报声尖利而刺耳。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燃烧与电弧过载的刺鼻气味。十几个科研人员身披防护服在大声喊叫,奔跑,操作台上灯光闪烁不停,金属臂和能量舱不断抖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全面崩溃。

“能量输出到达极限,再不削减就要爆炸了!”一个操作员握着显示器的边缘,惊恐地大喊。

“不行,如果现在停下,我们就失去最后的机会!”坐镇指挥的方博士瞪大双眼,声音嘶哑,他死死盯住中央平台上那道孤立的身影。

那里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名叫秦烈。他不过二十岁上下,却是这项实验的关键人物。以他在量子物理和能量耦合领域的天赋,加上几乎拼尽全部时间做出的计算,他是时空回溯计划的最优执行者。此刻他安静地矗立在聚光灯下,面容紧绷,手里紧握着一个微型量子存储芯片。这是他能带去过去的唯一道具,里面或许储存着改变未来的科技数据。

机械臂再度轰鸣,中央环形装置释放出强烈的白色电弧,照得四壁明灭交错。好几名研究员惊呼着摔倒在地,有人试图按下安全阀门,但方博士嘶吼道:“绝不能停!所有人离开主传送区,让秦烈一个人准备传送!”

距离爆炸只剩下数十秒,电流过载噼啪作响。方博士盯住仪表盘上不断飙升的红色数字,心如刀绞。若这一切失败,政府和军方会彻底关闭研究所,把仅存的资源转移到武器制造与生化改造项目里,人类便再也不可能逆转这场末世。

“博士!支撑不住了!”有助手喊道,一台辅助能量舱突然炸裂,烈焰腾起,火光染红了周围半个实验室。

方博士咬牙死撑双腿,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去维持最后的能量平衡。他旋转操控杆,将所有剩余能源汇集到主传送平台,怒吼:“秦烈,时机到了!三秒后回溯启动!”

站在平台中央的秦烈只觉得脚下震动越来越强,他的耳朵被轰鸣声充斥,思绪却异常清晰。他想起末世地表的荒凉,想起那漫天毒雾,想起无数病死、饿死、被变异怪物杀死的人。他还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脸——仿佛在用最后气息呼唤他去改变这一切。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试一试。

方博士猛然拍下启动开关。环形装置猛地暴涨出刺目的白光,秦烈感觉浑身仿佛被上万道电流刺穿,四肢像被扭转成诡异的形状,下一秒他彻底失去平衡,被吸进一个无形的漩涡。

整个研究所随之陷入巨大的轰然崩塌。设备过载引发连环爆炸,金属梁柱纷纷断裂,地底廊道坍缩,方博士和数十名科研人员被火海吞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尚有生还可能,只见岩层塌陷的巨大灰尘与火光将整座研究所淹没。

与此同时,秦烈的意识在白光里反复翻腾,痛苦与眩晕交织得他几乎彻底失去自我。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回荡:一定要成功……别让我们的努力白费……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恢复知觉。雨水的寒意渗入皮肤,伴随轻微的酸痛和麻痹感。他缓缓睁眼,竟看见了一条潮湿且并不算干净的小巷,隐约能听到汽车的马达声和人群喧闹。空气里混着些灰尘和油烟,却没有他熟悉的腐败毒雾味,甚至能呼吸到些湿润且不至于窒息的风。

秦烈摸了摸地面,竟是相对完好的沥青路,旁边散落破纸箱和垃圾袋,头顶有昏暗的灯光在晃。整条巷子因为刚刚下过雨,地面满是积水滴答。在这种环境里,他竟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身上实验服早已被电弧和传送过程烧焦破损,挂满尘土,看起来像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乞丐。口袋里那块微型量子芯片还在,但外壳裂了一道大口子,不知道内部数据是否完整。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方博士他们……现在怎么样?

胸口猛地一紧,他想起研究所被爆炸吞没的画面。若实验失控后果和他想的一样糟,恐怕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他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立刻回去救援,但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他只能接受一个事实:自己已经回到过去,没有立刻返程的能力——这就是“时空回溯”的残酷之处。

他咬牙站起,踉跄了几步,透过巷子口看向外面,只见远处的街道上霓虹灯闪烁,车辆川流,人群熙攘,仿佛和2493年的末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隐约听到路边有人在喊:“下雨天真烦,等会儿还得换轮胎……”还有人讲着什么“2025年的股市行情”,令他心脏猛地收缩。

“2025……”秦烈心中又惊又喜。方博士曾经计算过,2025年是整个人类命运的分水岭:再过数年,地球资源环境开始大规模衰退,国家之间冲突不断,直到若干年后彻底失控。他若能从这一年开始推动关键科技或环保变革,或许能避免2493年的地狱降临。

想着这些,他正准备迈步走出巷子,却感到身体一阵虚脱。毕竟他经历了高度能量过载的传送,浑身肌肉还在微微抽搐。更糟糕的是他现在无身份证无钱财一无所有,要想在这个时代立足并不是件简单事。

脚步声忽然响起,巷口走进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对方正打着伞,似乎是雨夜散步或刚下班回家,看到秦烈的凄惨模样,不禁愣住:“兄弟,你没事吧?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秦烈一时慌了神,他不可能解释自己来自未来。他半垂着头,故意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我……我被抢劫了,跑到这里才避开……衣服都给弄坏了。”

“抢劫?”年轻人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四周,似乎并没有看到可疑之人,便把伞往前递了递,“要不要我带你去报警?”

报警?秦烈心里暗道不好。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被带去警局,因为拿不出任何身份,一旦惹来调查,他的情况必定极其复杂。“不用了,我不想惹事……”他摆手拒绝。

对方见他神色慌张,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脱下外套递给秦烈。“算了,你把这个披上,雨夜凉,小心生病。”接着又掏出钱包翻了翻,拿出几张纸币塞到秦烈手里,“你身上那么多破洞也没法装钱,这些先拿去对付一口吃的吧。”

秦烈盯着那几张纸币,一时间愣住。末世里货币早就崩溃,人们更依赖以物易物或军管配给,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纸币”这么鲜活地用在交易上。

“谢……谢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对方只摆摆手:“快去路口那个24小时餐馆吃口热汤面吧,暖暖身子,我继续走了。”说完,他留下个关切又无奈的神情,转身撑伞离开。

夜色之中,雨声滴滴答答,秦烈半晌回不过神,心想这个时代的人对陌生人也能如此慷慨和善。末世里他见惯了人性阴暗面,更见过同类相残、争夺干净水源的血腥场面。此刻面对这毫无防备的好意,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温暖,还有些许愧疚——自己却只能用谎言糊弄对方。

他把纸币攥在掌心,谨慎地走向那家灯火通明的餐馆。门口有个醒目的牌子:夜宵小面,一年四季畅享。他有些局促地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让人安心的热气与食物香味。店里就老板一个人,看起来有些无聊和倦怠。见秦烈进门,老板打量了一下他破破烂烂的穿着,皱眉道:“要什么?”

秦烈低声说:“一碗面。”说完,他把那几张纸币递给老板,还傻乎乎地问:“够吗?”

老板瞅了瞅:“够了。”旋即转身进后厨忙活,秦烈才松口气,坐到门口小桌上,等待那份热汤面出锅。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顿饭,甚至可能是他人生里最珍贵的一碗面——因为它象征着他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起点。

坐下后,他有些不安地打量周围环境:灯光泛黄,墙壁贴着老旧海报,桌上摆着调料和一次性筷子。电视挂在墙角,但未开机,代替电视的是一台年代不算太新的音响,正轻轻播放着某个乐队的流行歌曲。

窗外雨水还在滴落,映着街道上忽明忽暗的路灯,显得平静而祥和。秦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却忍不住翻滚:方博士他们真的能活下来吗?研究所爆炸后,政府与军方是否会搜查余烬?自己又能否顺利找到机会,利用对未来的认知来改变历史进程?

深思中,老板端着热腾腾的面走来,汤面里飘着青菜和几片薄肉,散发出扑鼻香气。秦烈愣了愣,鼻子微酸。在2493年的废墟里,普通人连干净水都难保,哪里还见过这般简单的青菜肉片?他双手捧起碗,喝下一口热汤,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满足。

“味道不错吧?”老板随口问,“小伙子,你咋整这么狼狈?”

秦烈没打算多解释,只含糊道:“有点变故,我自己会处理。谢谢你的面。”

老板耸肩,也没深问,只顾擦桌子。“行,有需要加汤喊我。”

等老板转身离开,秦烈才狠狠把面吃完,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一碗热汤面下肚,他的体力稍稍恢复,但接下来怎么办?他身上只有那件陌生人外套,其余一无所有。要想改变世界,就得先好好活下去。

他回想未来时代对2025年各大事件的记载:大约在两三年后,国际间因资源争夺会爆发一系列冲突,某些大型财团会崛起并垄断新能源的核心技术,亦或有些注定失败的清洁能源项目,因为资金链断裂而搁浅。假如自己能介入其中,帮助那些关键项目拿到投资或尽早推行新技术,就能影响不少后续局势。但眼下他连身份都没有,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如何能涉足那些宏大领域?

也许可以先用自己的未来知识获取第一桶金,比如炒股或者申请专利。但炒股需要资金、身份证、开户;专利更需要稳定场所和资源支持。一步步来吧,至少先要找到住处。

沉思间,他忽然感觉到店门被打开,外面有人小声嘀咕:“就是那家伙吗?好像在这儿……”

秦烈心里一跳,下意识握住桌上剩的一双筷子,好像武器一样。结果进来的是两个穿着制服的巡警,他们警惕地观察店内环境,其中一人看向秦烈,低声问:“小伙子,你怎么回事?有人说你在巷子里形迹可疑。”

果然,还是引起了别人注意。秦烈脑子飞快转动,他现在千万别让警察带走,至少现在不行。他装作镇定地站起,“不好意思,我遇到抢劫,衣服被撕破,然后好心人给了我钱吃饭。我准备等雨停就去找朋友帮忙。”

巡警们仔细打量他破旧焦黑的衣服,彼此使了个眼色。“你是哪儿的人?身份证有吗?”

秦烈心里一紧,迅速撒谎道:“身份证被抢走了,我现在也没带别的证件。”

“要不我们先带你去所里备案?”其中一个巡警往前走一步,“最近这附近确实有小偷劫匪出没,你正好可以协助调查。”

“不用了。”秦烈语气有些慌,但努力压下紧张,“我真不想折腾了,我朋友家就在附近,我想先过去换身衣服再说。”

两个巡警互看一眼,其中一人拨弄对讲机,似乎要通报什么。气氛顿时凝固,老板在一旁看着也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店门再度被推开,一把雨伞探进来,紧接着一个青年探头看向里面,正是先前巷子口给秦烈外套和钱的那人。他见到巡警,似乎顿了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来:“警察同志,你们是在找这位吗?他确实是我刚遇到的朋友,被抢了……”

巡警看向他:“你认识他?”

青年尴尬地点头:“是的……我看他可怜,就给了他点钱和外套,这不,我怕他没地儿过夜,就想再找找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两个巡警显然有些意外,但也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就你们先自行解决吧。不过提醒你们早点报案,有情况及时联系我们。”说完,他们简单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秦烈默默松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个青年,愧疚与感激交织:“多谢你再次出面,不然……我可能真得去警局了。”

青年挠挠头:“我也没想到警察会这么快,刚才路上遇到街坊,说看到有人衣衫破烂的进了巷子,我猜就是你,打算回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助。”

秦烈心里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突如其来的恩情,只能苦笑:“我……确实需要一个能暂时落脚的地方,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青年犹豫了片刻,但看秦烈如此狼狈,也不忍心拒绝。“那、那我先带你回我那儿,换身干净衣服再说吧。不过我那房子也不大,别嫌弃就好。”

老板在一旁把碗收走,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秦烈便跟着青年离开。走出店门时,他又看了看这个静谧的城市夜景,心中感到一阵恍惚:这是2493年绝对无法想象的繁华与平和。眼前的霓虹灯与稀薄的雨雾都让他心生感慨。

可他清楚,这一切并不牢固。再过若干年,大国对资源的争夺将引发连锁危机,新的病毒蔓延会冲击全世界。若他不尽快采取行动,最终的结果仍旧是2493年那荒凉暗红的天空,尸骨和毒雾遍布。

在夜色与灯光交织中,秦烈紧了紧那件外套,跟在青年身后一步步远去。没有人知道,这个落魄狼狈的年轻人,实际上背负着来自未来的沉重使命。他要从这里开始,尝试改变世道人心,阻止那场对人类而言几近灭绝的末世悲剧。

或许目前他只是个需要别人施舍几张纸币的无名之辈,但从现在开始,他将用微薄却坚决的力量,在这条历史长河里掀起足以改写末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