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野火(第一更)

  • 草宋
  • 泽野仙人
  • 2437字
  • 2025-04-07 22:10:37

六月十三,宋荣带着自己的一都仓丁,以两天的行程赶到了景阳冈。

在得知宋草是来接他们之后,何涣一家对于撤离阳谷县之事不仅没有丝毫抵触,反倒因有人来接应而庆幸不已。

倒不是他们不心疼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业,而是身处底层的他们,往往比那些大户更能感受到正在酝酿的危险。

这些危险或许不足以倾覆那些有成百家丁护院的大户,但对于何涣家这种中小地主,却极为简单的便能倾覆掉。

事实上,许多中小地主就是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那些不被历史所记载的民乱之中的。

一次流民潮,甚至一次小规模的集体暴动,就能覆灭许多刚刚从贫农群体中挣扎上来的小地主们。

感受到危险的并不止何涣一家,裘德禄、窦仲文两人在得知宋草派人来接自家长姐之后,也寻了个机会将自己家人用乡兵护送到了景阳冈的何涣家。

就连武大郎夫妇,也因宋草之前提及过,因此一并被送到了何涣家等着。

在景阳冈休息了一天之后,宋荣将需要护送的人安置在了队伍的中央,带着所有人立刻往胡家庄赶。

来时路上的遭遇让宋荣心中颇有些提心吊胆,但赶往胡家庄的这一路反倒十分平静,原本官道上成群结队的大股流民消失了不少,虽然还有不少小股流民队伍游荡,但总体上却比来时要安全不少。

到了胡家庄之时,情况更加好转,而附近村落中升起的渺渺炊烟更让宋荣有些恍惚,仿佛前几日遍布阳谷县的流民乱象竟然已经消失了一般。

“父亲,是不是等上两日再看看?”

胡元康此时更加不愿意离开自家庄子。

他已经得到消息,大多数流民已经返回自己各乡准备收割夏粮,仅剩全氏兄弟为首的一个流民团伙还在顽抗,但也已经被乡兵和西门家的护院们堵在了济水畔,估计也坚持不了几日了。

“贤侄,明日再走如何?”

胡忠见此情形,心中也有些动摇,问起了宋荣是否可以再停留一日。

“世伯,家兄给我的命令是五日内必须回返,今日已经是第四日,咱们大队人马行动迟缓,若明日再出发恐怕来不及。”

宋荣心中也有些拿不准,但想到自家兄长宋草来时的交代,还是委婉的开口拒绝。

“父亲,诸般事务皆已做完,何必再做犹豫徘徊姿态,徒惹旁人笑话。”

胡筠此时却从一旁开口劝道。

“筠儿能决大事。”

胡忠闻言顿时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正如胡筠方才所说,他们已经将所有离去的所有准备做完,再停留下去,不但捞不到任何好处,反倒会惹他人耻笑,还不如坚定走下去。

就算阳谷县真的就此安稳下来,他们过了此次夏收之后再回来,也远比在这里犹豫要好的多。

因为有宋草在后面助力扶持,胡家不必担心衰落的危险,此次割舍下的那些利益,早晚也能收回来便是。

胡忠定下决心之后,愿意跟随的百多名庄户和护院们纷纷将物资装车,一行人简单吃过午饭,踏上了前往莲花渡仓场的道路。

胡家离开阳谷县的举动没有刻意遮掩,其动静自然也瞒不过阳谷县的诸多大户和县衙,但听闻此事之后,各家反应却不尽相同。

“胡家自和那宋草定下婚事之后便自觉腰杆硬了,这次合该要让他们摔个跟头,等过了夏收他们回来之时,更要好好落一番胡忠的脸面才行!”

西门氏祖宅之中,西门放在刚从郓州返回阳谷的西门望面前添油加醋的进言。

作为西门望的堂兄弟,西门放在阳谷县威风惯了,除非见了县里三位堂官才会施礼,偏偏前些时日在仓场中被宋草狠狠折了脸面,因此怀恨在心。

“胡忠算什么,一条谨小慎微的守户犬罢了,他那女婿才是个要紧的,我倒不知阳谷县何时出了个这般有本事的人物。”

西门望的脸色阴沉至极,面对自家堂兄也没有任何好脸色。

他前日被转运判官王兆好生训斥了一番,给出了上千贯的好处才平息了对方的怒火,但即便是这样,王兆依旧给西门望提出了两条极为苛刻的要求。

第一条要求自然是让西门家索地的手段不能太过激烈,既不能少了许诺给房安国的土地,也不能再激起流民潮甚至大规模的民乱。

第二条要求更甚,这次为房安国收上来的土地不再由西门家帮着管理,而是要全部拿出来,交由宋草来代为管理!

这相当于让西门家在前面把脏活累活全部干完,宋草却过来将桃子摘了!

等过上几年房安国调任他处,这些土地和宋草自家的有什么区别!

“暂且先忍耐过去这一遭,等到秋后慎儿升贡入了太学再和那宋草较量一番!”

西门望在心中暗暗思忖道。

为了让自家长子能够成功升贡,西门氏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拿出的钱粮,送出去的好处何止数千贯,虽然也捎带着给自家收了不少土地回了本,但西门氏早已在阳谷作威作福惯了,区区回本的生意,如何能满足西门望的胃口。

西门望兄弟二人在谈论胡家和宋草的同时,县衙之中的时文彬和郭佑闽、杨淦三人也在讨论着胡家的离去。

“胡家走便走了,局势已经如此,也只能陪着西门家一条道走下去了,好在县内的流民潮已经平息,只要明后日夏收能够顺利开镰,这一关便是囫囵着熬过去了。”

时文彬听到胡家离开的消息后,沉默良久,发出一声叹息,在其人身侧的郭佑闽和杨淦闻言更是一阵默然。

作为县里的三位堂官,他们当然能够看到流民潮背后的风险,但此前他们已经收了西门家太多的好处,这时候便是想和西门家切割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只怕夏收过去也未必安稳,胡忠找了个好女婿,有宋草在后面帮衬,将来势必要在阳谷县和西门家一较高下。”

郭佑闽想起那日宋草丝毫不给西门放面子的场景,也是跟着叹了口气。

“听说宋草走的是房仓台妾身的门路,前些时日薛家的事情会不会是...”

杨淦见两人聊起宋草,也提起了一桩和宋草相关的事情。

“慎言,事关仓台相公,如何敢这般猜测!”

“官军秋后就要进入梁山泊剿匪了,此事莫要再提!”

“钱薛两家如何了?近些时日也未见他们有什么举动。”

“早晚要破败的两家,管他们作甚...”

三人聊了一阵,赵焕章来到后堂拱手禀报了一个消息。

“禀相公,渡口处的官船已备好。”

“让妻小都登船吧,暂且在郓州住上些时日,万事谨慎些好。”

时文彬叹了口气,看向郭佑闽点了点头,对方随即会意,亲自带着一队差役将三人的家属全部护送到渡口登船。

官船驶入济水之时已是日暮,落日余晖下的济水泛着点点金光,配上沿途村落的渺渺炊烟,反倒有几分太平盛世的祥和景象。

但当太阳彻底落山之后,不知从哪座村落开始,一簇又一簇的火把从村落之中涌出,像是荒原上的野火一般,在济水河畔连结成一条火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