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兵部的关键

薛三才见李伯弢一脸讶然之色,倒是误会了他的想法,于是正了正神情,认真说道:

“年轻人,有些事,你得看得深,看仔细了!”

“日后兵部之中,不管是眼下这位尚书,还是后头接任的侍郎;不管是今上继续在位,还是太子登基,真正能得皇上信任的,终归还是杨侍郎。”

“你若是能得他赏识,将来在兵部之中,自然就少了许多掣肘,行事也顺当得多。”

“其实,当初大司寇原本没打算让你调来兵部观政。不过老夫以为,这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趁着我这口气还吊着,便替你在杨侍郎面前卖个面子,也算尽了老夫的一点心意。”

李伯弢听了这番话,心头一热,颇为感动。

虽然他们同是浙党出身,与大司寇也称得上私交匪浅,但薛三才如今这样安排,分明已是将自己当作自家子侄来提携栽培了。

想到此处,李伯弢忙从榻前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薛三才行了个晚辈大礼,深深一揖。

只是,李伯弢接着问道:“可这杨侍郎,怎么会是皇上和太子最信任之人?”

薛三才轻轻一笑,道:“这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杨应聘既非浙党,也不属东林。”

“当然,这个嘛......倒也不是最关键的。”

李伯弢差点没没呛住,心道薛司马都病成这样了,卖关子的劲儿还没改,便顺势打趣道:“那敢问,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还年轻,有些事看不真切,但明眼人都知道,过去十来年,朝堂之上但凡能做到侍郎以上的官员,无不是来自大江南北之地。”

这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李伯弢只得答道:“这也合理。毕竟天子要平衡各方势力,总不会过于依赖某一省某一地的官员。”

薛三才点了点头,又缓缓说道:“是啊,可你若细想,便会发现,自今上继位以来——有一处地方的官员,却从未有人能升到侍郎以上的高位。”

李伯弢一听这话,眉头顿时一挑,心里却犯起嘀咕来:雷老弟不是咱看不起你云南,这云南官员就没有啊?

可这有何奇怪的!

“难道这一地的官员,会有特别的意涵?”

薛三才似笑非笑地说道:“老乡见老乡,那感情自然不同了。”

“嗯?”李伯弢被这话点了一下,心里忽地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他是凤阳人?!”

“正是!”薛三才微微点头,眼中透出几分意味深长,“伯弢,你再细细想想,几十年来,你可曾听说,还有哪位三品以上的大员,是出自凤阳的?”

李伯弢沉吟片刻,随即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

杨应聘,乃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南直隶凤阳怀远人。

在整个万历一朝直至天启一朝,是唯一一个来自于凤阳府的三品大臣。

到了万历四十八年(1620)三四月,杨应聘病殁于任上。

但是非常少见的是,当时已经不再理会大臣的明神宗朱翊钧,却闻讯悲悼,追赠其为兵部尚书,并亲自撰写祭文。

这是万历朝晚期,唯一一位让万历亲写祭文的大臣,足以说明他在万历心中不同的地位。

更甚者,到了第二年,杨应聘的灵柩运回凤阳安葬时,当时的明熹宗天启,还特别下旨南直隶凤阳知府谕祭,在墓前立碑。

这位杨应聘身死之后,惊动两位皇帝——规格远超阁臣甚至元辅,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理由能说得过去了!

“所以,若是想在兵部顺遂,你必须要搭上杨侍郎这条线,老夫已经给你铺了一条路,今后就看你怎么走了。”

“刚才那桌上的奏本,老夫今日刚写完。”

薛三才顿了顿,目光看向书案上的折子,“本打算让管家替我送去杨侍郎府上,请他代为呈奏。既然你今日来了,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你亲自跑这一趟,也正好可以和杨侍郎多说几句,好好谈谈。”

李伯弢闻言,只觉得心头一热,五味杂陈。

前几日,薛公还在杨应聘面前举荐自己,今日更是亲手把机会塞到自己手里,连见面、寒暄、结交的理由都替他准备妥当了。

这份提携,已是做到了极致,叫人怎不感念?

李伯弢心中翻涌,但脸上却按下这些念头,抬头正色问道:

“薛公,若是今后杨应聘真个成了兵部尚书,那接下来左右侍郎的任命,可就成了关键。”

李伯弢略一沉吟,接着问道:“但不知,有没有可能从别的部,调个尚书或侍郎来接掌兵部?”

“这话问得不错。”薛三才轻轻点头,语气却也不无感慨,“若是放在以往,这是常有之事。六部尚书、侍郎之间调动,本就是寻常。”

“可今时不同往日。”

“辽左那边局势汹汹,依老夫看,这乱局还得拖个三五年,甚至更久。”

“眼下兵部上下,最需要的是熟悉军务的人。陛下也好,太子也罢,若要稳住局面,重用兵部旧人,才是正理。”

“所以呀,今后的尚书人选,极大可能就是从部中直接擢升。”

薛三才顿了顿,目光落在李伯弢脸上,“也就是说——左侍郎一职,最为要紧!”

李伯弢点点头,却问道:“那右侍郎呢?倘若左侍郎升了尚书,按理说,不该是右侍郎接任左侍郎吗?”

“非也。”薛三才轻咳一声,摇头笑道,“你这便是旧章旧例的想法了。”

“还是那句话,如今已不同往昔!”

“你还记得黄嘉善吗?调兵部尚书之前,他可是甘肃、延绥、宁夏的三边总制。”

“再说杨应聘,他调任左侍郎之前,也是接替黄嘉善做的三边总制。”

“这两人——一个接一个,从三边总制调进兵部掌权,你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李伯弢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忙说道:

“我明白了!今后的兵部尚书,乃至左侍郎,只怕都是要有三边总制的经历在身!”

“对!”薛三才轻轻点头,“你方才问右侍郎能不能转为左侍郎,这话不是没道理,可也得看这人有没有资格。”

“如今这位还没到兵部报到的右侍郎——祁伯裕,你可知他之前任的是何职?”

李伯弢一愣,旋即说道:“是甘肃巡抚。”

“不错。”薛三才道,“而今更接替了杨应聘的位置,成了新的三边总制!”

“这就很明显了,朝廷的意思——若杨应聘日后转为尚书,那这个祁伯裕便是接任左侍郎的最好人选!”

李伯弢接话道:“因为他如今是三边总制,已经有了这个资格与资历。”

“正是!只是不知,他为何迟迟不肯上任,倒也耐人寻味。”

关于这个,李伯弢只是知道,这祁伯裕直到一年之后,才入京成为兵部右侍郎,到了天启二年立刻就致仕回家了,估计是和东林不对付。

李伯弢听完,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道:“我听说,朝廷这阵子还下了一道调令,要任命贵州巡抚张鹤鸣为新的三边总制,这事可有?”

薛三才点了点头:“有这回事。只不过——祁伯裕那边迟迟不肯接任兵部右侍郎,张鹤鸣那边也就顺水推舟,跟着上了一道奏疏,也推辞了这差事。”

李伯弢稍稍理了理思路,说道:“若按正常的规律,一旦张鹤鸣真的接了三边总制的职务,今后只要兵部缺人,他就是下一任兵部左右侍郎的当然人选了吗?”

“在老夫看来,正是如此。”薛三才淡淡一笑,“这是目前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