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尘骨窑

腐萤的幽光在石灰窑顶壁游弋,将岩缝间的苔藓映成惨绿色。陆昭明的后背紧贴阴湿的岩壁,掌心鳞片与石面摩擦发出砂纸般的沙沙声。独眼巡夜人的裂魂矢擦过他耳际,箭镞上暗刻的三足金乌纹路在火光中一闪——那禽鸟的第三只足踏着一轮残日,与《素问残卷》末页的图腾严丝合缝。箭尾的玄铁翎羽割裂空气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

“逮住那杂种!”独眼人的咆哮震落窑顶碎渣。

三支裂魂矢呈品字形封死退路。陆昭明猛地抓起一把石灰窑的煤渣,扬手撒向燃烧的火盆。煤渣触及炭火的瞬间,“轰”的一声炸开漫天火星,白烟裹着热浪翻涌。箭势稍滞的刹那,他侧身翻滚,左臂鳞甲与地面碎石刮出一串火星。最右侧的箭矢擦过右肩,阴髓珠的寒意从伤口侵入,冻结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三寸冰棱——

“咻!”

冰棱反刺向持弓的黑衣人,却在触及对方皮甲的瞬间崩碎成齑粉。陆昭明瞳孔骤缩:这些追兵的内衫竟缝着冰蝉丝!去年寒冬他替回春堂采收的三十斤冰蝉翼,此刻成了索命的催符。记忆如毒刺般扎入脑海——药铺掌柜曾狞笑着说:“冰蝉丝能克阴寒,卖给九窍会可是天价……”

独眼人甩开长弓,链锤从腰间解下的刹那,锤头鲛人泣珠纹泛起幽蓝微光。锁链“喀啦啦”的绞动声如毒龙出洞,锤影扫过之处,岩壁崩裂如腐土。陆昭明蹬地后跃,链锤擦着鼻尖砸入地面,飞溅的石块在脸颊划出细密血痕。他顺势抓起一把沙土,以老更夫所授的“撒星式”扬向敌手双目。这手法原是市井混混遮人眼目的伎俩,此刻混着窑灰竟似黑雾弥散。

“雕虫小技!”独眼人闭目旋身,链锤借势回扫。锤风卷起的碎石如暴雨倾泻,陆昭明屈膝贴地滑行,后背鳞甲与地面摩擦出刺耳锐响。锤影掠过发梢的瞬间,他猛地将青铜残片刺向对方足踝。碎片上的三足金乌纹路血光暴涨,独眼人突然惨叫一声,链锤脱手砸向铁笼!

“轰——!”

铁笼栏杆扭曲崩断,受困的流民哀嚎四起。一个跛脚老汉被铁条刺穿大腿,鲜血喷溅在陆昭明鞋面上。他趁机抱起啼哭的婴孩,左臂鳞甲硬接一记斜劈。“铛”的金铁交鸣声中,他看清刀身上的徽记——九窍会的三瞳蛇纹,与那夜巡夜人铜铃上的图案如出一辙。刀刃卡在鳞甲缝隙间,黑衣人正欲抽刀再砍,陆昭明突然拧转手腕,以鳞甲为钳生生折断刀身!

断刃反手刺入敌手咽喉时,怀中的青铜盒突然震颤。盒盖缝隙渗出蛛网状血丝,“弑亲……”的谶语在颅内轰鸣,震得他耳膜生疼。右眼的星图血纹蔓至太阳穴,视野中的一切陡然变得迟缓——九窍会追兵的刀光如凝滞的银蛇,独眼人脖颈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鬼使神差地,他并指为剑,点向最近敌人的膻中穴。指尖触及铁甲的刹那,阴髓寒气如毒蛇钻入经脉。黑衣人浑身剧颤,七窍迸出冰碴,心脉竟被冻成碎冰!陆昭明怔愣地看着自己手指,鳞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回肘部,右肩箭伤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祭品异变了!用锁龙钉!”独眼人嘶吼着掷出三枚乌黑长钉。钉身上的镇纹与青铜盒血谶相克,破空时发出鬼哭般的尖啸。陆昭明旋身以婴孩为盾,却在最后一刻反手将孩子护在胸前。锁龙钉贯入左肩的瞬间,剧痛让视野一片血红,怀中的青铜盒突然自行开启,血谶文字化作实体锁链缠住独眼人脖颈。

链锤坠地的闷响中,陆昭明借势扑上。鳞甲覆满的左手插入对方胸腔时,触感不像血肉,倒似捅破一层浸油的皮革。指尖触及心脏的刹那,阴髓寒气喷涌而出,将那颗跳动的毒心冻成冰坨。独眼人最后的眼神凝固在惊惧与恍然之间——或许他至死才明白,这“尘骨”并非任人宰割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