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通宝三十五年。
夏末时节,江南水乡,长江之畔,屹立着大乾京城。
街市热闹非凡,一对主仆缓步行走。
主人年仅十八,面如冠玉;小厮穿着短打,稚气未脱,约十五岁。
他们走到一家首饰店前,稍作停留后便走了进去。
这家店虽小,却别有洞天。
少女与妇人们在此流连,细细品鉴各式饰品。
店内商品的标签十分醒目,一支素雅的簪子上清楚写着:原价二十二文,现售二十文。
这簪子颇受女子青睐,常有人驻足细看。
主仆刚进门,店主立刻迎上来:“华公子,您来了!”
“朱老板,您好。”年轻公子回礼后,低声问:“商品统计怎么样?效果如何?”
朱老板笑容满面,但见店里人多,便凑近小声说:“公子请跟我到后院,我们边喝茶边聊,我让伙计拿账本过来。”
华公子见他神色,心知销量肯定不错,便点头示意,带着小厮跟着老板去了后院。
伙计奉茶后离开,朱老板把账本递给公子,满脸堆笑地说:“公子真是高人啊!您教的标价方法太妙了,这一周,小店的销售额翻倍,全靠您的指点!”
“我看店里的商品都换成这种标签了,用‘原价多少,现价多少’的方式?”
“是的,我觉得公子的方法特别好,就全都换了。”
公子翻阅账本,摇头说:“朱老板,这么做可能有点多余了。”
“哦?怎么说?”
“看账目,销量最好的还是那支20文的素簪。它用这种标记就可以,其他商品都这么标,反而显得没什么特别。”
朱老板听罢,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称是。
公子接着说道:“你经商多年,应该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这家店位于东城,顾客多为普通百姓。素簪就是你的主打产品,做好这款产品的销售,就能持续获利。”
“公子真是慧眼如炬,智慧超群,再次感谢公子的教诲!”朱老板感激地说。
华公子喝了口茶,心中暗想:这一个月来,自己走遍了大乾京城的四个方向,对城中的格局也算有了些了解——北面是贵族区,西面是富人区,东面是普通百姓居住区,南面则相对贫穷。
思绪一转,他不禁微微一笑。
谁能想到,一个地球上的金融学博士竟会因机缘巧合,一个月前魂穿到这个大乾王朝,还和原主同名同姓。
在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些了解。
原主本身应该是在学院读书,但是这八股文实在是让他提不起兴趣,所以整日带着小厮四处考察京城的经济情况。
心想,万一家里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立身之本。
一周前,他来到这家首饰店,看到店里的饰品做工精致,但生意冷清。
在了解情况后,他给老板出了个主意。
如今再访,朱老板已经是红光满面。
华公子又抿了口茶,心里暗自盘算:这不过是运用了后世经济学里的“框架效应”和“心理账户”罢了。
先标个原价,再标个现价,现价总是比原价便宜。
人们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即便实际价格并不便宜。
他暗自得意:看来自己的知识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用的。
朱老板继续问:“上次匆匆一面,只知道公子姓华,还没请教全名。不知公子府上在哪一区?”
“在下华良行,家住北城。”
朱老板闻言心中一惊,北城是皇城脚下,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想必是经商世家。
他脑中飞快盘算着有无姓华的大商户,恭敬地说:“原来是大家公子,老朽失敬了!”
华良行见状,连忙摆手:“朱老板言重了,我哪敢称大家公子。时候不早,就不多打扰了。”
“公子请留步,眼下正值午时,不如去附近酒楼小酌几杯?老朽做东,以表寸心。”
“朱老板美意心领了,只是今日与城西的贾老板有约在先,恐怕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唉!真是遗憾。下次华公子再来,老朽一定好好尽地主之谊!”
华良行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带着小厮告辞离去。
正要出店,华良行的目光被柜台上的一支簪子吸引住了。
这簪子以青花为主色,清新透亮,雅致非常。
朱老板见状,立刻上前介绍:“公子,这簪子是前几天的新款,我兄长刚刚打造的。总共只有三枚,公子喜欢的话,就拿去吧,不过是些小玩意儿。”
华良行拿起簪子把玩,旁边的小厮打趣道:“少爷是想买给三姨娘吗?”
“嗯,母亲气质如兰,最适合这种簪子。”华良行瞥了一眼价格,原价八十文,现售七十文。“涛儿,取七十文给朱老板。”
“使不得,使不得!”朱老板连连摆手,“公子帮我良多,这簪子万万不能收钱。”
“朱老板若是不收,以后我可就不来了。”
“这…这如何是好?公子何必如此?”
涛儿见状,立即将钱递给朱老板,说道:“朱老板,我家公子说一不二,您还是收下吧。”
涛儿刚付完银钱,忽然见一小厮匆匆跑进门来,气喘吁吁。
华良行眼尖,认出这是自家府邸于管家身边的小厮富贵。
富贵顾不上行礼,直言道:“四少爷,老爷让您速归侯府,家中有事。”
“何事?”
“小的不知,老爷只说要召集全家,您快回去,我还得去找三少爷。”说完,又匆匆离去。
华良行吩咐道:“涛儿,咱们这就回府吧。”
朱老板听到“侯府”二字,又见其姓华,心下顿悟,必是定西侯华文忠之后。
“世子,老朽不知您是侯府贵胄,失敬失敬。”说罢,深深一揖。
华良行心中自嘲:我不过是庶出微末,哪敢妄称世子?
他也给朱老板还了一礼,便与涛儿离店回府。
在回府的路上,华良行心中思绪万千,尽是关于这个所谓的侯爵之家。
自从老侯爷去世后,府中多是些酒囊饭袋。
父亲不愿涉足沙场建功立业,只做个无权无势的四品小官。
嫡母所出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中,长兄华良羽和二兄华良智在科举上毫无建树,只靠祖上的余荫谋得些微末小职。
大房的女儿华玉落刚满十七岁,正待字闺中。
二姨娘育有一子一女,三兄华良平和小妹华玉兰。
二姨娘的娘家以糕点为业,京城里有七八家糕点铺子都是他们家的,可谓是独占鳌头。
所以她娘家颇有资财,常为侯府添补用度,二姨娘在府中很有体面。
华良平终日无所事事,仗着外祖家底殷实,日日流连花街柳巷,醉生梦死。
华良行心中最挂念的,莫过于自己的生母,也就是三姨娘。
回忆起原主的记忆,他不禁感叹母亲的伟大。
母亲本是小商贾之女,姿容秀丽,为父亲所青睐,便被纳为妾。
奈何性子柔弱,娘家又无势力,嫁入侯府后,只落得个受气的角色。
每月的例银微薄,大半都用在原主的衣食上。
在他四岁那年,祖父、父亲和大娘子都回故里祭祖,府中只剩二姨娘掌家。
有一夜,华良行高烧不退,母亲抱着他叩响二姨娘的房门,祈求开门请医生。
二姨娘一直因嫉妒三姨娘的美貌和受宠而心怀不满,这次她借机刁难,以夜深安全为由,不允许开门。
三姨娘为母则刚,和丫鬟一起找到了长梯,攀爬府墙而出。
然而,在她从墙头下去时,绳子断裂,导致她腿骨粉碎。
丫鬟机智地另外寻找绳索,使用篮子把华良行降下。
尽管母亲忍着巨大的痛苦,还是背着爱子寻找医生,终于将幼子从死神手中夺回。
事后,长辈归来,只是轻微责怪了二姨娘。
一个地位低下的无权无势的小妾,就算瘸了腿,又有谁会在意呢?
从此,三姨娘也失去了受宠的地位。
华良行来到大乾后,为何急于考察市场,谋求出人头地?
其实,他心里所想的,只是为母亲谋得一份安康罢了。
华良行走进府中,直接去找母亲三姨娘所在的角楼。
到了楼前,只见三姨娘和丫鬟香草正专注地做着手工活,完全没注意到华良的到来。
华良行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身后。
香草眼睛很尖,看到少爷的动静,但没有说话,只是掩住嘴偷偷笑了。
三姨娘还在专注地做着手中的活计,忽然听到香草笑了,便说:“你这丫头笑什么呢?小心扎到手了。”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母亲”,吓了她一跳。
三姨娘转过身一看,是自己的宝贝儿子,顿时惊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之色。
三姨娘嗔怪地说:“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调皮。”
华良行听了,不禁微微一笑,说:“我无论多大,在母亲眼里,永远都是孩子。”说着,他拿出刚刚买的发簪,亲手为母亲戴上。
他转过头问香草:“这发簪怎么样?”
香草说:“四少爷真会挑东西,这发簪真好看。”
“这发簪虽好,但也比不上母亲的气质。”
三姨娘听了,眉眼间尽是笑意,轻声说:“你这孩子,竟会耍甜嘴。”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铜镜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簪衬得她更加美丽,不禁喜上眉梢。
三姨娘皱了皱眉头,轻声说:“你不要一直叫我‘母亲’,万一被你父亲听到,他又要训斥你了。”
“我管不了那些礼节,您生我养我,不就是我的母亲吗?”
三姨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她温和地劝说:“行儿,在娘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还是少喊‘母亲’的好。”
看到母亲忧虑的样子,华良行只得应允下来。
华良行问道:“我和涛儿正在东城呢,是富贵让我们回来的?说有急事?什么事?”
香草回答说:“我听说宫里一会儿要来圣旨,所以老爷才让所有人集合!”
听到这里,华良行明白了。
祖父定西侯去世已经半年了,父亲的爵位还没有确定下来,这应该就是宫里来人的原因。
他思索着这件事时,院子里传来于管家的大声喊话:“所有人到前厅大院集合,宫里的人来了。”
华良行和三姨娘不敢怠慢,赶紧赶往前院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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