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班的门上贴着中考成绩单,宋侃侃看到自己在中间偏上的位置,略有些失望。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宋侃侃还是懂的。看了看班里的人员名单,好嘛,没有一个认识的。
窗明桌净,教室里一切都整整齐齐,零丁的来的几人都分散地坐开,彼此都没有交流。班主任是位三十几岁的男老师,年岁不长,白发却已然是数不清了。
“来了”
“嗯”
“名字?”
“宋侃侃”
“好嘞,先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慢慢地,人越来越多,原本认识的同学三五聚集,聊着各种假期有趣的事情,热火朝天。
宋侃侃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里那根叫做怀念的弦渐渐绷紧,勒得难受。她拿出泰戈尔的《飞鸟集》:
“夏天的离群飘泊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鸣啭歌唱,一会儿又飞走了。而秋天的黄叶无歌可唱,飘飘零零,叹息一声,落在窗前了。”
书都这么应景,宋侃侃纠结:“我是离群的飞鸟呀,还是飘零的黄叶呀”宋侃侃觉得自己是黄叶,做不了有勇气漂泊还随性自由的飞鸟。
宋侃侃打开摘抄本,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消极,应该写一写温暖而能让人莞尔一笑的话:一个小姑娘拾起窗前的那片黄叶,拿起放大镜仔细地研究它的纹理,猫咪趁它的主人不在意,悄悄地将黄叶带到自己的猫窝……当天然饭碗。
宋侃侃写着写着呵呵笑了出来,嘴角的笑弧还没来及收回,便被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宋侃侃转头,“美人”,宋侃侃呆了下,忘了收回直楞楞的眼神。女孩大概有一米七左右,高挑匀直,上宽下窄的瘦长脸,皮肤润泽,看不出一丝瑕疵,黑色轻盈的斜刘海下一双眼睛格外与众不同,眼窝深邃,黑仁饱满,泛着清亮水光,浓密的睫毛长而蜷曲,微红的眼尾上扬,说是璀璨都不足为过。鼻梁秀挺,鼻头微翘,绯色的嘴唇涂了一层淡淡的唇膏,水嘟嘟的。
宋侃侃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惊讶和艳羡,整顿了下表情,连忙帮着拉出凳子“快请坐,你好,我叫宋侃侃”
“侃侃?是‘侃侃而谈’的侃侃吗”
“嗯呀,是这个”
“曲靖澜”
曲靖澜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好解释,扯过练习本,“曲靖澜”三个大字‘跃然纸上’。
“这个字?……也太丑了点吧,果然人如其名啥的都是假的”宋侃侃一怔,赶紧夸道:“靖澜,平定风波,有大将之风,是爷爷给取的吗?”
曲靖澜瞪大了眼睛,点点头。
本来很无聊的等待时光一下因为曲靖澜的到来变得有趣,宋侃侃是有点颜控的,时不时偷瞄曲靖澜,暗暗得意自己艳福不浅。
“大家好,我叫王小明,是咱班的班主任,也是咱班的数学老师。”
“小明,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而这位班主任淡定地微笑了下,显然是已经司空见惯了。宋侃侃还沉浸在偷瞄曲靖澜的快乐里,于是一脸懵。曲靖澜用手肘轻轻倒了倒宋侃侃:“小明,他叫小明,怪不得教数学”
“哈哈哈”
放学后,宋侃侃纠结要不要去找盛亭年,思忖再三,宋侃侃还是到了他教室门口。
盛亭年正专心致志地刷习题,额间乌黑的密发微微掩住浓眉,不见半点思索的艰难。教室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值日生不紧不慢地打扫着卫生,有序而认真。宋侃侃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此时她殷切地期盼着盛亭年能抬头扫她一眼,顺道叫她进去以结束此等尴尬犹豫的境地。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过于焦灼,盛亭年转了转脖子,歪了歪头,正瞥到她。
盛亭年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扯到了伤口,不觉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宋侃侃顾不上纠结,瞬间移动到了盛亭年面前,“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宋侃侃有些诧异,看向扶着盛亭年左侧的那人。
“付云柯?!”“宋侃侃?!”
“你们认识?”盛亭年和付云柯异口同声道。
宋侃侃有些不知所措,学霸的世界就是学霸,付云柯在这她早应该想到的,不禁感叹“世界真小”。
“那我介绍下吧,奥对,你俩同桌。——付云柯,我的小学初中同学。这位,我的——”宋侃侃看着盛亭年,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我是她的救命恩人”盛亭年一本正经地说道。
“虽然我当时情况比较窘迫,但是也不至于死掉吧,救命恩人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唉算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恩人就救命恩人吧”宋侃侃这么想着,全然忘记自己当初就是把盛亭年当救命恩人看待的。
“唉,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救命恩人。”宋侃侃心中黯然。
“所以,你现在是在报恩了?”付云柯一手托着胳膊一手托着下巴,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嗯”
“唉,恩恩相报何时了啊”付云柯极具表演性地长叹一声。拍了拍盛亭年的肩,盛亭年给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微笑。
宋侃侃惊讶,他们两个只一天就这么熟了,感慨男生之间的友情建立如此之快。
“你们两个相处不错嘛,第一天就这么熟了?”
“哦?我们两个可不是认识一天了,是吧,手下败将?”这次换盛亭年挑衅了,付云柯回了个白眼。
付云柯和盛亭年是老对手了,两个人跟商量好一样,数学竞赛、物理竞赛,次次相遇,棋逢对手。虽然付云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因此郁闷消沉了一阵,但是付云柯不是轻易认输的那种人,跟盛亭年挑明了较量,加上盛亭年大度又阴阳怪气地传授技巧,于是三年间他们建立了深厚又刻薄的奇怪友谊。
“看在你身残志坚的份上,我就委屈把你送到楼下,免得我们女侠受累”付云柯面无表情道。
盛亭年看着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怎么也跟女侠挂不上钩,不禁疑惑,。
付云柯这厮就喜欢吊人胃口,可不会轻易地和盘托出,扯了下嘴角:“以后你就知道了”
宋侃侃一个眼刀暗递,付云柯赶紧闭嘴,“我不说。”
楼梯刚走到一半,就见到鹿远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跑来。
“让一下,让一下”
“你准备让我让到哪去?”盛亭年冷气压扩散。
鹿远一听盛亭年的声音,讪讪:“我让,我让,大爷您请——哎,付云柯,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真巧哈”
“好巧不巧,老人家我跟盛亭年一个班,还是同桌”
“真是孽缘”
盛亭年就不耐烦了,“你俩三岁啊,还走不走了。”
付云柯本来打算报二中,结果在填志愿前几天,一中校长打电话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逼利诱”,付云柯软硬不吃,觉得应该坚守初心,最后校长没辙,觉得可惜,来了一句:
“不来我们学校就可惜了,全市第一可在我们那,平时你们多交流一下应该会更有进益”。
一听盛亭年在一中,付云柯也不管坚守初心了,下定决心跟盛亭年死磕到底,一雪三年之耻,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即就答应了校长。
三秒钟后,宋侃侃正处于瞳孔地震的余震中。
“盛亭年,他是……盛亭年!”学神光环使得盛亭年在宋侃侃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盛亭年轻轻拍了拍宋侃侃的肩:“别发呆啦,我们走。”
鹿远大叫一声:“什么情况?盛亭年,这谁啊!”
这一声吼得刚刚心神荡漾的宋侃侃差点从楼梯上翻下去。
宋侃侃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半天了你看不见,眼睛还好用嘛,现在才发现,我还想问你谁啊,见到盛亭年就一副受气小媳妇样,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不过秉着初次见面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宋侃侃忍了一口气,提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不及宋侃侃回答。
“她叫宋侃侃”,盛亭年抢答道。
鹿远从来没见过盛亭年主动跟女孩说话,更不用说帮着说话了,一时感到诧异,当着宋侃侃的面又不好问。
“鹿远,我邻居”
鹿远听到盛亭年这么介绍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对,我跟他不熟。”
宋侃侃抬头望了望鹿远脸上成缕的汗水,呵呵笑了起来:“嗯,我知道了,不熟——”
盛亭年唇角微弯,清澈的眸中笑意弥漫,清瘦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生动,宋侃侃看得分明。
伤筋动骨之痛本来就是难以忍受的,纵使盛亭年不说,从他惨白不见血色的脸上也可以看出来,自受伤来,盛亭年的话痨和霸气一下都收敛起来,还长了几根白发,脸上的笑意很是难得。
鹿远和付云柯把盛亭年“架”到楼梯下的平地,付云柯就回宿舍了。
“那什么侃,帮我看一下盛亭年”
鹿远把盛亭年塞到宋侃侃怀里,盛亭年挠挠头,少直了直身子,一时语塞,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鹿远他一会就回来了,我们稍等等他”。
宋侃侃哦了一声,两人陷入寂静。
“对了,你也不住宿吗?”
宋侃侃点头。
“那我送你回家吧”。
宋侃侃打量了一下盛亭年:“你,送我回去?”
盛亭年认真回答:“对啊”。
“不用啦,我家也很近的,十几分钟就到家了”。
“你家在?”
“丽水金湾”
“那里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刚搬过去,那是我舅舅家,我老舅工作搬走了,正好我过去看着房子。”
“哈哈哈,镇宅吗?还挺合适”
面对盛亭年,宋侃侃脾气很好,没有呈现出张牙舞爪的嘴脸,要知道这要换成别的男生说这句话,早被她踹到九霄云外去了。
谁知此刻盛亭年突然来了一句:“镇宅的,都很吉祥。”
宋侃侃的愧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此后她狠狠记住了,绝对不拿她结交的那群狐朋狗友的标准衡量盛亭年。
为了掩饰刚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怒气和愧疚感,宋侃侃立刻面带微笑转移话题。
“你邻居怎么还不回来?”
“可能迷路了吧”
“嗯”
两人相对无言,宋侃侃屡次想抬头欣赏一下盛亭年的盛世美颜,又怕太早暴露自己的“色狼”属性,都是头抬到一半又压下去,眨眨眼掩饰。
“嗯——你是要对我说什么吗”
“嗯?——什么”,宋侃侃抬头,脸又红了,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羡慕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化法,恨不得化身一只蚂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这几分钟,你抬了三次头,眨了二十多次眼。”
“额,对,你累不累,要不要坐一下”
“不累,走,逛校园去,鹿远那小子还不知道哪年回来”。
一中景色如画,确有可观之处,但是开学第一天乃全社会学生工作日的开始,第一天就这样懈怠实是不太妥贴,而且,一个拄着棍儿行动不便的人是不是多少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显然盛亭年是没有这份自知之明和觉悟的,兴之所至,身必往之,又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即使这场旅行的距离并不很长。
宋侃侃眨眨眼:“那,你‘邻居’呢?”
“不用管他,一会他自己就来找了”
宋侃侃抿抿嘴,心中感叹:“可真是任性啊,一看这事就没少干”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腿却迈开了步子。
所以当鹿远回去回去时,就领略了一番空空道人布下的子虚乌有阵,原地哪还有这两人的影子。鹿远内心咒骂了一万遍盛亭年,自觉踏上了寻找他们的伟大征程。
约莫15分钟后,鹿远喘着粗气在朴居湖畔发现了边喂鹅边研究鹅的俩人。
“你说,我们学校为什么要养鹅呀,不怕湖里的鱼被他们吃光吗”
“鹅不吃鱼吧”
“吃的,我老家邻居老爷爷喂得大鹅就吃鱼,看门护院,还喜欢啄人,可凶可骄傲了”
“奥,那书上说的不全面,学校应该也不知道,不然买了鱼又买鹅,鹅把鱼吃了,这不是傻嘛”
宋侃侃呵呵笑出了声,点点头深表赞同。
盛亭年不像看起来那样沉默寡言。
“您二位,嗨——玩得还开心吗”老阴阳人鹿远带着和蔼可怖的微笑上线,真诚的眼神盯得宋侃侃向盛亭年身后躲。
“那个,对不……”
“开心鸭——”盛亭年挤出一个大大的假笑,歪着头盯着鹿远。
“盛亭年你……看,这儿这么多鱼啊,我去,还有鹅,铁锅炖大鹅!”鹿远撸起袖子,盛亭年捞过宋侃侃怀里的书包抛给鹿远“走吧,阿姨等急了”。
宋侃侃第一天上学的不适感早早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