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堂夜醒

后周显德六年六月十九，汴京城格外的闷热。

哭声，喊声，嘈杂声一片，符迎夏被吵的缓缓睁开了双眼，檀香混着冰片的味道刺入鼻腔，雪白的素纱在眼前层层垂落。她下意识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右手正按在一方冰凉的紫檀木上。

“娘娘醒醒，您节哀。“

低哑的女声从左侧传来，符迎夏循声望去，两名素衣宫女跪在青玉砖上。最前头的女子手捧铜盆，水中浮着几块正在融化的坚冰。她愕然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一具棺椁前。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记忆如浮云般涌来。

呃，昨夜她加班完成碎尸案的取证，累了，她就回办公桌子上趴了一会儿，醒来就成了后周世宗的未亡人。嗯，就是她家祖上那位令人同情的宣慈小符皇后。

灵枢中躺着的，正是那位英年早逝，死后被人改了籍的一代雄主，周世宗郭荣。她只记得，瞌睡间，迷雾茫茫，虚影掠过，传来一声叹息。然后……，她就到这里了。

“哎！好想拿刀去解一解历史的谜题，要是有成果，一定是个考古学新发现，可惜工具不在。”迎夏心里惋惜。

符家流传到现在，有一千多年的辉煌历史。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那位有史上最牛老丈人之称的符彦卿。自然，也少不了两位先后嫁与世宗为后的传奇姐妹花；一个令她钦佩且赞叹的宣懿皇后大符氏，一个令她同情但忍不住吐槽的宣慈皇后小符氏。

“哎，这下不用吐槽了！”迎夏心里叹了口气。

“戌时三刻，该添长明灯了。“迎夏来不及细想这穿越是如何发生的，一旁的宫女突然开口。

迎夏扭头，又是一阵眩晕。迎夏连忙用手撑住身体，稳了稳心神，借着添灯的动作，她快速扫视灵堂。棺椁四周摆着冰盆，案上的香炉里青烟笔直，几个宫人在忙着手头的事。

“娘娘当心！“忽的，寒光乍现的瞬间，迎夏本能地，欲侧身闪躲，可这幅身体不听使唤，来不及了。一柄匕首擦着耳畔飞过，钉在棺椁旁的柏木立柱上，刀柄处缠着半截褪色的黄绫。两名宫女快速围拢过来，知棋戒备的看着四周，眼神充满紧张。

这一下，堂内的哭声更大了，嘈杂声也更乱了，胆小的妃子和宫人四下奔逃。

“东南角。“迎夏惊出一身冷汗，哑声开口，却并未慌乱。前世处理过上百起案件的经验告诉她，这人无意要她性命，不然她就和棺椁里那位作伴去了。

这……。也许是警示，也许是恐吓，也许……。

素帘微动，一道黑影疾退。如画正欲硬着头皮去看看，被迎夏制止了。

“别去看了！把围绫拉开些！”这檀香的味道让她很不适。

迎夏看得真切，那人抽身疾退去间，袍子翻动，不经意间闪现了腰间的鎏金腰牌，脑海中承接的记忆让迎夏确认，腰牌应是侍卫司的。

灵堂外的脚步声骤然密集，迎夏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在众人涌入前伏倒在棺椁前。她听见铠甲碰撞的声响，有个浑厚的男声在问：

“臣来迟，娘娘可安好？“

“石都指挥使来得及时。“她抬头望着这个身披盔甲，腰系素带的值守将军，这是后来陈桥兵变的核心人物—石守信。

“刺客那个方向去了。“迎夏额首示意道。

石守信脸色变了变，留下几个人在此值守，便带人匆匆离去。迎夏上前，抚摸着立柱上深深的刀痕，指甲沿着纹路轻抠，也许是这具身体太弱，竟未能拔下。知棋上前用力拔出匕首，递给了迎夏。

迎夏拿着翻看了几下，没发现神恶魔，便收入袖中。如画转身取了一杯参茶，迎夏盯着茶汤里晃动的倒影，忽然笑了。

“这是下马威吗？”迎夏心里暗想，眼睛看着茶汤，心里思量。四更梆子恰在此时响起，灵堂外的脚步声突然杂乱。

“臣赵匡胤，前来护驾，娘娘安好？“话音未落，又好几道请罪的声音传来。

在迎夏承接的记忆里，前头的那位应该就是新上任的殿前督检点，宋太祖赵匡胤了。张托孤的三位辅政大臣和侍卫司的两位高层都在，张永德也在，还有一位姗姗来迟的太医。

迎夏想不到，下马威当天就来了。

几个人身着白素的走了进来见礼，迎夏的手掩在唇角轻咳：

“本宫听闻范质大人前日坠马，不知可好些？“

“有劳娘娘挂怀，臣无碍，今乃多事之秋，娘娘保重身体。”范质脸色微变，连忙俯身行礼应声道。

迎夏记得，史载赵匡胤和三位辅政大臣都交往甚密，这里肯定有勾当。此刻她盯着范质骤然收缩的瞳孔，心里便知道结果了。

“娘娘身子不适，还是莫要劳费心神，此番惊扰了娘娘的贵体，实属侍卫司失职，臣必严查。“赵匡胤单膝触地，声音不冷不淡，略顿一下后，接着开口：

“陛下轰逝，恐军中有不臣之心，臣有意彻查禁军，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迎夏心里不由得笑了，搞了这么一出，目标也太明显了吧？你去彻查？恐怕侍卫司的将领，不是免职，就是下狱。不过，还未等迎夏说什么，一旁闪身出来两人上前俯身：

“禀娘娘，臣任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臣犯渎职之责，请娘娘责罚，此事臣必严查到底，保宫中无忧。”前首这位硬声道。迎夏知道这位是宗室表亲，时任侍卫司最高长官。

后首这位的请罪声洪亮如钟，这要是不知道他就是韩通，忠心可嘉，迎夏都觉得他这是要吓死她。

见他二人还要言语，迎夏制止了。

“此事容后，当今首要乃陛下身后之事！“迎夏硬着头皮应付着众人。

这些人的心思，迎夏明白。陛下新丧，主幼，临朝的是位毫无主见的妇人，谁不想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利，借机往上搏一搏。就那龙椅坐坐又何妨？

迎夏轻轻抚了一下手腕，十二颗墨珠组成的砗磲手钏，在腕口闪烁着黑耀的光泽。赵匡胤眼神诧异。这件手钏是先皇后之物，都随葬在后陵了，如今怎在这位娘娘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