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你一个年轻女孩，不能再在那种危险的地方了，”郁泽恺不由分说地打断她。
“瑶珈，你说句话呀？让梦琳进秦氏还不是你秦家大小姐一句话的事，你就帮帮她，当给我个面子还不行吗？”
一杯咖啡喝得人胸闷气短，秦瑶珈只觉得自己百口难言。
“我说的话在秦家不算数，我爸不会听我的。”她叹了口气，还是善意战胜了心里的小别扭，“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家教，应该比你现在的工作要好一些。”
方梦琳勉强地笑了笑：“谢谢瑶珈姐，其实你直接拒绝我也没事的，我知道我不够优秀，也没有实习经验，秦氏肯定看不上我，你不用给我找台阶下的。”
她说着话，眼圈跟着红了，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拿起帆布包跑了。
“瑶珈，你看看你！”郁泽恺匆匆撂下一句话，起身追出去。
又留她独自一人。
秦瑶珈隐约可以感受到四周窥探过来的视线，她端起杯子喝完拿铁，只觉得苦涩至极。
她捧着空杯子，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郁泽恺应该是知道她的处境的。
他曾经来家里找她，亲眼见到她被秦东明指着鼻子骂，只因为她在小提琴比赛拿了第二名。
“我培养你这么多年，连个第一都拿不到，趁早别学了，浪费我的钱！”他抢过她手里的琴，重重砸在了地上，琴弦铮鸣，震得人心头一颤。
郁泽恺吓得没敢动，秦东明发泄完了见到他，立马换上和蔼的笑：“泽恺来了啊？好了瑶珈，爸爸刚才也是着急了，你带泽恺去玩吧。”
他若无其事地指挥保姆去收拾一地狼藉，临走前还轻轻拍了拍秦瑶珈的肩。
郁泽恺这才走向站在原地一直背对着他的秦瑶珈。走近时才发现，她在轻轻地颤抖，紧紧咬着嘴唇抑制住哭声，眼泪止不住地划过脸颊。
后来郁泽恺发现，只要他来秦家，秦东明就会笑呵呵的，对秦瑶珈温柔几分，所以他有空便常常来秦家，借口找她辅导功课，或者直接叫她出去玩。
在彼时的秦瑶珈心中，郁泽恺就是她的第一救星。
他对她的态度，就像一道护身符，将她安安稳稳护在他画的圈子里，秦东明看重郁家，所以连带着对秦瑶珈都好起来了。
她是感谢他的，那些年没有他的庇护，她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暴风骤雨，所以一直以来，郁泽恺做什么，她都会包容。
可是他刚刚似乎完全没想过秦东明会怎么对她，一门心思放在方梦琳身上。
秦瑶珈放下已经凉透了的瓷杯，说服自己：方梦琳毕竟当了他十几年的妹妹，任哪个女孩遭遇职场骚扰都是值得关注的大事，他大概也是关心则乱吧。
她想，等两人下个月订婚后，方梦琳也算是她的妹妹了，还是慢慢适应吧。
独自回到实验室，秦瑶珈把手头的程序敲完，看着调试成功的字眼，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终于完成任务了。
周一上午，秦瑶珈刚进实验室，就被隔壁桌的研二师妹拉住。
顾依依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师姐，你知道咱们实验室新转来一个人吗？”
作为306实验室包打听，顾依依同学人送外号“卦姐”，没有她探听不到的消息，主业八卦，副业科研，一手渠道，品质保障。
秦瑶珈：“噢，是谁啊？”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带她来的！”顾依依卖了个关子。
这是还得需要捧哏，自己的亲师妹自己宠，秦瑶珈无奈一笑：“那你说说，谁啊？”
顾依依掩着嘴，小声道：“就刚才，咱们杜院长亲自带人来的，听说是从软件工程转来的，现在正在老徐办公室呢，一个挺好看的女生，研一的，这个时候能转专业，指定有大背景！”
杜院长啊？她也熟，郁泽恺的表舅，一个挺和蔼的小老头，对学生很好，关爱一下转系生也正常。
秦瑶珈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脑：“既然是徐老师的学生，和我们也没关系，不用在乎吧。”
306实验室是个大实验室，人工智能系的系主任于教授和他课题组的几位小导师，学生都在这个实验室里。秦瑶珈和顾依依是于教授的学生，顾依依口中的“老徐”，是于教授组里的一位青年硕导。
“师姐！你怎么不懂啊！一个研一的转系生，能让杜院长亲自关照，那咱实验室以后可是来了尊大佛，”顾依依撇撇嘴，“怕不是以后论文都要署人家名字咯！”
秦瑶珈失笑：“人还没来呢，想这么多干什么？你论文改完没？改好发我。”
“哎呀！”顾依依跺跺脚，“姐！我又不是你这种几天就能写完一篇SCI的大佬，案例还没重做呢，你再宽限我两周嘛~”
她抱着秦瑶珈的胳膊撒娇，秦瑶珈不为所动：“你核心程序没改动，一周足够。”
顾依依撅了噘嘴，假哭着坐回座位上，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秦瑶珈抿着嘴笑，这个师妹聪明伶俐，就是心思总放在其他地方，属陀螺的，得用小鞭子抽着走。
她那篇的论文要是集中精力改，三天就能完成，这还是给她放水后的期限呢。
进入科研状态后，一时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所以说话声就显得格外明显。
“大家暂停一下，”徐老师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实验室里的人纷纷抬头看去。
见到徐老师身后的女孩后，秦瑶珈瞳孔微缩，这不是方梦琳么？
所以，杜院长……是郁泽恺授意的吗？
徐老师的声音同时响起：“这位是研一的方梦琳同学，以后转到我们实验室，大家欢迎一下！”
在雷动的掌声里，顾依依偷偷凑过来兴致勃勃地说：“没想到还是个小美女呢！”
秦瑶珈淡淡地“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方梦琳如何，与她无关。
只是天不遂人愿，徐老师给方梦琳安排了座位离开后，方梦琳径直走向秦瑶珈。
“瑶珈姐，真巧呀，没想到我们一个实验室，那就该喊你师姐啦！师姐以后多带带我呀！”方梦琳俏皮地笑着，脸颊还有一个小酒窝。
“你们认识啊？”顾依依忍不住好奇地插嘴。
方梦琳抢着说：“对呀，我和瑶珈姐昨天还一起聚了呢，师姐可好了~”
秦瑶珈的心底里涌上一股无力感，总觉得有种像被什么东西纠缠住，很难挣开的预感。
实验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新来的小师妹居然认识瑶珈师姐？”
“还能一起聚会呢？人比人气死人，我来了快两年都没敢和女神搭话！呜呜呜我酸了。”
“救命！我也想让瑶珈师姐带带我！”
顾依依也瞪大眼睛看向秦瑶珈。
众所周知，作为A大计算机系最有名的高岭之花，无论是学术科研还是相貌气质，秦瑶珈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计算机系的“女神”，只会指代秦瑶珈一人。
没有人不想认识秦瑶珈，可是大多数人只敢远观。
秦瑶珈礼貌地笑了笑，不软不硬地说：“是啊，真巧，昨天第一次见你，也没顾上说几句话，以后大家都是306实验室的一员，可以互相交流学习。”
方梦琳碰了个软钉子，抿了抿唇，勉强笑道：“是，师姐那我先去工位了。”
“啧啧，”顾依依瞥了一眼方梦琳的背影，“师姐，我怎么觉得她怪怪的？”
秦瑶珈揉了揉假笑僵住的脸，一本正经地小声说：“是挺怪的，怪烦人的。”
这还是一向体面的秦瑶珈第一次这么说一个人，顾依依没忍住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也没维持多久。
下午五点，刚刚开完组会的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实验室收拾东西。
靠近门口的男生先喊了一句：“郁哥来了？”
实验室没有人不认识郁泽恺，郁家的公子，经管学院黄莹院长的宝贝儿子，以及大家心里默认的秦瑶珈男友。
“又来找瑶珈师姐呀？”
“郁哥，师姐还在会议室跟于教授讨论论文呢，你去她工位等呗！”
郁泽恺咳了一声，四处看了看，目光定在秦瑶珈工位的对角线上：“我找梦琳。”
“卧槽？什么情况？”有人八卦地看向方梦琳。
“别瞎想，梦琳是我妹妹，”郁泽恺给了那人一拳，“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去北门的恒湘阁吃个晚饭，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们梦琳，可别把什么杂活都甩给她啊！有好事想着点她。”
秦瑶珈抱着笔记本回来，刚好听到这句。
他这样声势浩大地在整个实验室面前替方梦琳撑腰，给足了她底气，有他郁泽恺的面子在，以后谁不会对方梦琳恭恭敬敬的？
她忽然想起她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因为年纪小，乖巧听话，每天除了自己的任务，还被师兄师姐使唤着打下手，常常忙到夜里九、十点钟。
彼时郁泽恺天天换着花样地给她带零食水果，安慰她：“刚进实验室就是这样的，熬熬就好了，我妈手底下的研究生都这样过来的。”
都是这样过来的，连秦瑶珈都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她方梦琳就可以轻轻松松的？
秦瑶珈垂下眸子，掩住了眼中的冷意，侧身从郁泽恺旁边过去。
“瑶珈！你也一起来啊！”郁泽恺抓住了她的胳膊。
秦瑶珈回头，他正一脸期待地等她回答。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秦瑶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音，她只想回宿舍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走啊！”
“我不去了，还有论文要改，你们去吧。”
没等郁泽恺说话，一旁的方梦琳怯生生地开口了：“师姐，是不是因为我你才不想去的？要不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刚刚还七嘴八舌说话的大家，有一瞬间的安静。
有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生生顶在胸口，让人烦闷。秦瑶珈顶着满室视线，咬着后槽牙，终究还是点头答应去了。
“太好了！”方梦琳开心地挽住秦瑶珈的手臂。“我真的挺想多和师姐一块儿，好好向你学习学习。”
秦瑶珈很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这样亲密接触，抽了抽手臂，没抽开，方梦琳看似娇弱，居然有这么大力气？
还好沉迷科研的顾依依解救了她：“等等！师姐！能不能先帮我看一眼代码再走啊？我想吃饭前先把程序跑起来，这样节省点时间。”
“还是依依机智！不行，我也要先点一下运行！”有同学纷纷附和。
“好，”秦瑶珈自然地走过去，方梦琳不得不撒开她的胳膊。
郁泽恺不解：“你们也太卷了吧？”
顾依依嘴快地抢白：“郁哥你不是计算机专业的，不懂我们跑一个代码要花多少时间！能省一点是一点啊！”
郁泽恺无奈：“好吧，那瑶珈你们赶紧的，我们先过去，在雅间等你。”
再不情愿也是要去的。
秦瑶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认命地推开雅间的大门。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喧闹声不绝于耳。
方梦琳就坐在郁泽恺的左边，正甜甜地笑着，一旁的郁泽恺在给她倒玉米汁。
“瑶珈来了，坐泽恺右边吧！他特意给你空的位置~”周师姐指挥着。
秦瑶珈顺从地坐下，托着腮帮子发呆。
郁泽恺留意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秦瑶珈忽然对这种亲密动作有些抵触，她站起身来，“我出去洗个手。”
“雅间里不是有卫生间吗？”郁泽恺喊她。
秦瑶珈只当没听见，快步推门出去。
郁泽恺摇头叹了口气，让大家先点菜，也起身跟了出去。
“瑶珈，你是不是不开心？梦琳惹你生气了？”郁泽恺快走了几步，抓住她的手。
秦瑶珈挽起一个略显疏离的笑：“没有，就是开会开累了。”
郁泽恺将信将疑：“那今天早点休息，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宿舍。”
秦瑶珈点点头，却见郁泽恺的桃花眼忽然眯起来，向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清朗凤目。
温烨宸？他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