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盏油灯被风口涌进的微风吹得有些摇晃。
灯光惨淡，映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水滴滴答滴答的滴着，分外磨人。
此处是千殇月神殿的水牢，平时用来审讯和惩罚重犯。
偌大的水牢只关了一个犯人，皇子璃凤。
被带回千殇月后，他竟被他的父亲亲自关押在水牢。
这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有些兄妹有异议却不敢提。
璃凤吃力的撑起眼皮，疼痛一下子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意识清醒几分，同时又模糊了一些。
眸子盯着油灯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燃起几分情绪。
“你是谁……”
说这句话几乎耗尽他所有力气，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无比沉重。
他很痛苦，可是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灯光尽头缓缓行出一人，由于戴着一个黑色面罩看不清面容，那是一个中年的声音:
“逆子……”
璃凤说不出话，他太累了，现在的他俨然像一具死尸。
牢里的水很深，还都是盐水，他被人吊着双手，头刚好露在水面。
水的颜色有些不寻常，那是血色。
璃凤的血染红了好大一片水域，现在的他与其说活着，倒不如说是死了。
这是怎样的折磨？
身上没一块完好的皮肤，盐水就像火一样灼着他的伤口，那种痛让人窒息。
那人走到他面前，其踏在水面，手里还有几点光亮，那是银针。
那人俯下身，呼了口气。
璃凤只觉得凉到了心里，这是什么？这么残忍的一个人还敢说是他父亲……
那一天，他受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酷刑。
一辈子的痛苦仿佛都在那一天尝了个干净。
醒了晕，晕了醒，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肉体的折磨被他用强大的精神压制，那么精神的折磨呢？
再强大的精神都有被瓦解的一刻，那人说话了:
“你觉得，她还会有生机吗？你太天真。
为父今天要让你看清那些丑恶生物的本来面目。”
璃凤沉默着，嘴唇都被咬破，甚至渗不出血来。
血都流干了，理论上他现在必是死了，但他还活着。
凭他的意志，因为她说要他好好活着。
他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他只是忤逆了一个人的意志，他只是站在了一个不同的立场。
这样，他就该受这些折磨吗？这样，他就该选择死亡吗？
不应该，更何况那本是他的父亲！
他的恨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这个人他可以确信不是他的父亲。
这是一个魔，他不会看错。
丑恶生物的真面目？
你不就是丑恶生物么……璃凤对此感到不屑。
然而下一刻他的内心彻底崩溃，从未如此绝望过。
他眼前出现一幅画面，这是那个人的把戏。
“背叛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不过你有一个好朋友，他连家人都不要了，只想要帮你。”
那人托起璃凤下巴:
“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个人是怎样为你而死的。”
这种痛苦注定要烙印在他的灵魂，影响着他对事物的判断和感观。
陆英卓敦促飞行坐骑加速飞行，他很急迫更多的是决绝。
他的心此时正在滴血，他的选择本不是这样的。
萤惑不解的看着他，“你不应该帮我们的……”
“你都……知道了？……”
陆英卓坐了下来，说不出的颓然。
“为什么？我不明白……其实根本逃不掉的。”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
陆英卓精神恍惚，萤惑没再出言，只是看着近在眼前的祘大陆边界，眼睛发红。
他本来的任务是将萤惑带到千殇月神殿，可他现在却是真正带着她转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愚蠢的决定，可他还是做了。
即便这样会失去他的家人，他已经做好了拼命地抉择。
他是一个神，即便是神帝也不能把他当猪狗看。
他也不愿做任人摆布的垃圾……
眼看就要出了祘大陆，变故却陡然而生！
一支箭矢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地面飞掠而上，刺破云层直射陆英卓坐骑。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飞行坐骑早已血肉模糊，胸口开了一个大洞，从半空跌落带着背上的人。
落在林中的坐骑惊起飞鸟无数，几十人赫然现身，为首的是两个黑袍人。
而其余的是人族与影波国巫师中的强者，他们是当年逼死穆氏夫妇的主要推手。
他们的目的是斩草除根，从老一辈巫师牺牲的那天起就有这个打算了。
人心是很复杂的，分明战事吃紧，却仍要纠缠不休，他们恐惧，恐惧被复仇。
带领他们的两个黑袍人来历不明，可他们还是愿意相信，那是来帮他们的。
毕竟那两个人所说的一切都已应验，有相同的目的。
在目标达成之前便不会是敌人。
众人齐刷刷的落在树梢，看着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飞行坐骑，眉头都皱了起来，人不见了……
黑袍人拿出一件法器插在地面，一阵波动散开:
“那个人在空间方面有一定造诣，现在他们已经被法器困住，你们抓那魔女，其余的我们负责。”
空间微漾，寒芒一闪而过，一人倒下，众人心中凛然，纷纷变得警惕起来。
黑袍人立在原地，掌中铁刺蓄势待发，风吹得树叶簌簌做响，衬得气氛越发紧张。
空间又泛起一阵波动，三个人被瞬间暗杀，黑袍人终于动了，一人执刺凌空一刺，“呯！”一声响亮清脆的铁金碰撞声响起。
另一人挥剑去斩，不料手臂反中一剑。他也不恼，身形一动前行丈许，挥剑又斩。
另一个黑袍人反应奇快，在一瞬便刺入了同伴面前的虚空。
只听一声闷哼，陆英卓现身小腹已然血流不止，可他却笑了:
“易钟，你的死期到了。”
“轰！”
众人脑中一声炸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执剑的黑袍人被卷入空间漩涡，身体被扭曲成一团麻花似得死相十分凄惨。
“陆英卓，你疯了！”另一个黑袍人见同伴被一击秒杀勃然大怒，执铁刺狂划重伤脱力的陆英卓。
“人藏哪了？”
黑袍人冷声道，他强忍着杀意。
陆英卓倒在地上，放声大笑，血液流得更快，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已。
“我恨不能带你陪葬。”
先前秒杀一位神，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当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战斗往往更加简单。
众人中一直沉默的巫族强者出言道:
“依我看此人嘴硬至极，不如直接杀了，其结界自破，也好给死去的人报仇。”
黑袍人没用动手的意思，也没示意众人不许动手。
所以那人对重伤的陆英卓出手了。
几道咒文浮现在陆英卓衣服，其眼中生机迅速消散，变成一具干尸！
其余的人皆是为之侧目，此人手段居然如此狠辣，巫族向来中立，没想到竟有如此狠厉之人。
“你这不是人应该学的招式。”
黑袍人声音更冷了，他并没有因陆英卓的死而感到高兴，反而有些愠怒。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名巫师悻悻然转身，没有接话。
水牢中，璃凤痛苦的闭上双眼，他亲眼目睹了好友的死……
愤怒，是第一反应。
看着逐渐沸腾的盐水，带着面罩的中年却是笑着说:
“你的愤怒无济于事，因为你太弱了。”
“滚！……”
璃凤双眼血红，恨不得生啖其肉，他要报仇，他要报仇！
水牢内雾气升腾，火焰笼罩，中年站在火中不为所动，锁住璃凤的铁链光华暗蕴压制着他的爆发。
愤怒和仇恨就像是一剂最有效的止疼药，让他超脱于痛苦之外，他要把这个魔鬼烧成灰烬！
另一方面，陆英卓死后林中的结界果然散去，一人尖叫道:
“魔女在那！！”
萤惑昏睡在一棵樟树下，先前那巫师反应奇快，瞬息飞掠而去，一掌轰向萤惑下的是杀手。
萤惑胸前护身符骤亮，化作一道火苗迎了上去，那巫师想要缩手却被火苗缠了上来，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成了灰烬。
“作死。”
黑袍人不屑一顾，剩余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火苗散去在场的人才松了口气:
“把魔女押回天凤村，交由民众判决。”
黑袍人收好同伴的遗体，不做停留。
林间恢复寂静，远处海浪拍打悬崖，许久之后。
陆英卓的遗体前站着一人，羽映双拳紧握，一声愤怒的长啸让涛声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