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契

2008年,农历七月十六,寅时。

张灵背着雅馨在荒山野岭中狂奔,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碎裂的脆响。雅馨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她的嫁衣残破不堪,裸露的脊椎骨上,那些诡异的白花已经完全绽放,花瓣上浮现的血色纹路正是张灵的生辰八字。

“坚持住......“张灵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青云观就在前面......“

雅馨冰凉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没用的......道观早就......“

转过一个山坳,张灵猛地刹住脚步——

月光下,青云观的断壁残垣静静地矗立在山腰。道观大门倒塌,屋顶塌陷,只剩几根焦黑的房梁斜插在废墟中。院中那口古井旁,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碑文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怎么会......“张灵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三年前他离开时,青云观还香火鼎盛,老道士还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打坐。

雅馨从他背上滑落,靠在那块残碑上。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边的胭脂已经褪色,露出青紫的唇色。更可怕的是,她嫁衣下的白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那些白花的花瓣一片片脱落,落在地上就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老道士......三年前就死了......“雅馨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古井,“是被玄阴子......推下去的......“

张灵冲到井边,井口被一块刻满符咒的青石板封着。他用力推开石板,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井中黑漆漆的,隐约可见一具穿着道袍的骸骨,头骨碎裂,姿势扭曲地卡在井壁上。

“师父......“张灵喉咙发紧。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临终前要他十八岁前千万别回道观——老道士早就遇害了!

雅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血,而是一朵朵细小的白花。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嫁衣上的金线一根根崩断。

“七日......“她抓住张灵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我的三节脊椎......被玄阴子......藏在三个地方......必须找回来......否则......“

她的手突然垂下,整个人像破碎的瓷器般裂开无数细纹。张灵惊恐地看着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点点荧光。

“不!“他一把抱住雅馨,却只抱住了一团逐渐消散的雾气。

就在雅馨即将完全消失的刹那,张灵胸口的白骨印记突然灼烧般剧痛。他惨叫一声,撕开衣领,只见那块原本铜钱大小的骨斑已经蔓延到整个胸口,形成一个诡异的符文——正和雅馨嫁衣上绣的合欢花纹一模一样!

符文亮起血光,一道红线从张灵心口射出,连接着即将消散的雅馨。

“血契......“雅馨的声音在风中飘荡,“你我的命......连在一起了......“

红光暴涨,雅馨的魂魄被强行拉回,凝聚成一枚血色的玉佩落在张灵掌心。玉佩中隐约可见雅馨的身影,她闭着眼睛,像是沉睡般安详。

张灵颤抖着握紧玉佩,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井中的骸骨动了!

老道士的骷髅手指突然抓住井壁,头骨“咯啦咯啦“地转向张灵。黑洞洞的眼窝里,两点幽绿的火光忽明忽暗。

“徒儿......“骸骨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铜钱剑......第三枚铜钱......“

骷髅手臂猛地伸长,骨指直插张灵咽喉!

张灵本能地后退,却见那骨指在距离他咽喉一寸处停住,然后“啪“地折断,掉在地上化作一撮灰烬。

井中的骸骨突然垮塌,只剩那件道袍飘落在井底。一张泛黄的符纸从袖中飘出,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潦草的字:

“镇鬼司......血骨......“

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张灵正要去捡,突然听到山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声,紧接着是人们的惊叫。他跑到悬崖边往下看,只见山脚下的县城已经乱成一团,几处房屋燃起大火,街上有人疯狂奔跑,身后追着几个姿势怪异的身影——

那些“人“的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跑起来像提线木偶,却快得惊人。最前面的一个突然扑倒一个逃跑的妇女,低头就咬住了她的脖子。鲜血喷溅的瞬间,张灵看清了那张脸——

是王婶!那个十八年前给他接生的接生婆!

她的眼睛已经变成浑浊的白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更可怕的是,她的胸口也有一个白骨印记,只是比张灵的小得多。

“活尸人偶......“玉佩中的雅馨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玄阴子用我的骨灰......控制了那些接触过你的人......“

张灵浑身发冷。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警告:“别让任何人碰你的骨印......“

现在,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成了玄阴子的猎物!

玉佩突然发烫,雅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快走!他派来抓你的人偶已经上山了!“

果然,山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很多关节在同时摩擦。张灵回头看了一眼道观废墟,突然冲向那口古井,纵身跳了下去!

井水冰凉刺骨,他在黑暗中下潜,摸到了老道士的道袍。袖子里果然有个暗袋,里面装着一个小木盒。

张灵浮出水面,爬上井沿时,道观院子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人“——有他小学时的班主任,有街口卖早点的阿婆,甚至还有他高中宿舍的看门大爷。他们全都眼神空洞,胸口隐约可见白骨印记,正缓缓向他围拢。

张灵打开木盒,里面是三枚特殊的铜钱,比普通铜钱大一圈,上面刻着“镇魂“二字。他想起老道士骸骨的话,急忙查看铜钱剑——果然,剑柄处有三个凹槽!

当他将三枚铜钱嵌入凹槽的瞬间,铜钱剑突然剧烈震动,剑身上的铜钱全部立起,形成一个螺旋纹路。一道金光从剑尖射出,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敕“字,那些活尸人偶顿时僵在原地,痛苦地捂住胸口。

张灵趁机冲出包围,向山下狂奔。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活尸人偶们又追了上来,速度比之前更快!

“去县城......“玉佩中的雅馨指引道,“找......扎纸人的刘瘸子......他知道......我的第一块骨头......在哪里......“

张灵拼命奔跑,胸口的白骨印记火辣辣地疼。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青云观上空阴云密布,隐约可见一个黑袍人影站在最高处,手中的骨铃正对着他的方向——

是玄阴子!

更可怕的是,张灵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发生变化:皮肤下开始浮现出细小的白骨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血肉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