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研究缘起

一 从“门修斯”说起

1998年,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Anthony Giddens,1938—)的《民族国家与暴力》(The Nation-State and Violence)一书出版了中译本,译者将原书中的Mencius直译为“门修斯”,由此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译界笑话。Mencius本是西方学界对中国古代儒家亚圣孟子的通用译名,何以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让国内读者陌生不闻的“西方”贤圣,着实有点匪夷所思。

然而,倘若暂且抛开此事不论,拿“Mencius”这个名号随便去问一般的读书人,恐怕一眼认出他就是孟子的人也不会很多。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为什么西方学界翻译其他中国古代圣贤多用音译(威妥玛—翟理斯式拼音或汉语拼音),唯独对孔子、孟子二人采用约定俗成的Confucius、Mencius译名[1]?还有,如果说我们对孔子的西译名Confucius还算熟悉的话,那么我们何以对孟子的西译名Mencius如此陌生?

确实,如果与《周易》《论语》《老子》《庄子》《孙子兵法》等中国经典相比,作为儒家的经典文献之一,《孟子》在西方的传播、流布并没有得到我们充分的重视。这表现在前者在西方的传播情况国内学界已有不少论著大书特书,而对于《孟子》的西方“游历”,至今却鲜有论及[2]。但缺少关注并不等于说这个问题本身不重要。从译介的角度看,前有1593年罗明坚(Michael Ruggieri)、利玛窦(Matteo Ricci),中间经过卫方济(Francis Noël),后有1824年儒莲(Stanislas Julien),他们都以拉丁文翻译过《孟子》,之后欧美对于《孟子》的译介和接受就从未中断过。仅在英语世界,先后就有柯大卫(David Collie)、理雅各(James Legge)、翟林奈(Lionel Giles)、赖发洛(Leonard A.Lyall)、魏鲁男(James R.Ware)、韦利(Arthur Waley)、翟楚(Ch’u Chai)与翟文伯(Winberg Chai)、杜百胜(W.A.C.H.Dobson)、刘殿爵(Dim Cheuk Lau)、亨顿(David Hinton)、华道安(Donald B.Wagner)、贾德讷(Daniel K.Gardner)、万白安(Bryan W.Van Norden)、华霭仁(Irene Bloom)等十几个译本(全译或选译)。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孟子在中国儒学史上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思想家,他一反孔子不言“性与天道”的做法,转而辩“性善”、言“天命”,为以实用理性为主要特征的中国传统开辟了一条新路。或许正是孟子学说的这一“形而上”倾向,使得他在西方“爱智”的哲学传统中备受青睐,已经成为一个聚讼纷纭的“箭靶式”人物。尤其20世纪中叶以来,围绕着孟子的“心性”论,葛瑞汉(Angus C.Graham)、倪德卫、安乐哲(Roger T.Ames)、华霭仁、陈汉生(Chad Hansen)、艾文贺(Philip J.Ivanhoe)、伊若泊(Robert Eno)、江文思(James Behuniak)等海外汉学学者展开了细致而有成效的争论与探讨,并吸引了华裔学者柯雄文(Antonio S.Cua)、杜维明、刘述先、黄百锐(David B.Wong)、信广来、刘秀生、姜新艳、陈宁等人的参与。此外,更有汉学家将孟子思想与西方思想家进行比较研究,并探讨孟子思想之于现代社会的世界性意义。

笔者以为,在中学、西学日益互动的今天,倘若有人关注包括《孟子》在内的古典儒学资源之于现代社会的意义,那么“孟子在西方”便是一个绕不开的题目。因此,对《孟子》在西方的译介与接受情况展开研究,应是一项富于创新意义而且具有迫切性的研究课题。

(接上页注)提到过包括《孟子》在内的《四书》如何进入欧洲人的视野之中;倪德卫(David S.Nivison):《儒家之道——中国哲学之探讨》(The Ways of Confucianism:Investigations in Chinese Philosophy,万白安编;芝加哥: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1996),此书第12章讨论了《孟子》的几个西译本。2010年夏天笔者在波鸿大学拜访汉学家罗哲海(Heiner Roetz)教授时,得知他跟其他几位教授合作主持了一项题为“The bookMenciusin the context of human rights issue:Milestones of the reception of the text in China,Japan and the West”的课题研究,形成了800多页的研究成果,目前书稿已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