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哀

九月的桂花香渗进教室窗缝时,林浅正用圆规尖在课桌上刻第二十二道划痕。原野甩着篮球进门的瞬间,她迅速把写着生日愿望的便签塞进笔袋夹层。

“喂。”沾着汗水的薄荷糖突然滚到她手边,原野撑在桌沿的右手小臂还粘着创可贴,“听说今天有人过生日?”他的影子笼住她正在整理的错题集,松垮的校服领口晃着银链,折射的光斑跳进她锁骨凹陷处。

林浅盯着那颗糖纸上凝结的水珠:“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声音轻得像飘在豆浆上的糯米纸。后门传来张瑶标志性的笑声,粉色发卡晃进余光里,她突然抓住原野准备抽回的手腕:“和我交往一个月。”

窗外的梧桐叶恰好在此刻坠落。原野的虎牙咬住下唇,喉结旁的小痣随着吞咽动作滑进阴影:“生日最大。”他抽手时腕表链勾住她橡皮筋,断裂的黑色发圈像条垂死的蛇蜷在两人中间。

第二天清晨,林浅在校门口堵到正在买豆浆的原野。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处未擦净的蓝色钢笔墨迹:“早。”他晃着塑料袋后退半步,蒸腾的热气在彼此之间筑起雾墙。原野突然把吸管戳进豆浆杯:“喝吗?”

林浅接过杯子的指尖在发抖,塑料杯壁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林浅在器材室发现原野和张瑶的并排储物柜。

两个柜门缝隙里卡着同款薄荷糖纸,她蹲下去捡自己上周掉在这里的发夹,却摸到张瑶遗落的粉色皮筋——缠在原野的护腕上,像条艳丽的寄生藤。

“快集合了。”原野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开。林浅慌忙起身撞到铁架,他伸手来扶的刹那,集合的口令传来。林浅忍着疼痛一前一后和原野跑去集合。

傍晚在图书馆,林浅把划满重点的笔记本推过去时,原野正用手机回消息。

屏幕冷光映出他翘起的嘴角,锁屏壁纸是张逆光的女生背影——马尾辫系着水钻发卡。她突然伸手盖住手机,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垂:“明天要不要一起走...”

“林浅。”原野第一次完整叫她的名字,睫毛在眼下投出栅栏状的阴影,“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收拾书包的动作像在躲避值日,金属搭扣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生日那天的薄荷糖在笔袋里化成一滩粘液。林浅用校服袖口擦去糖渍时,发现原野正在走廊和一个男生打闹着离开。

当晚林浅在日记本上画满破碎的月亮。原野的聊天窗口弹出“晚安”,林浅快速回了一个“晚安。”

晨雾漫进教室时,林浅发现原野的课桌往前挪了十厘米。

“早餐。”林浅把牛奶放在原野的桌子上,玻璃瓶底在木纹上碾出湿漉漉的辙痕。原野的数学卷突然展开成屏风,他沾着墨渍的指尖敲了敲她越界的英语书:“早自习要考《赤壁赋》默写。”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喧哗起来。林浅盯着他后颈新剃短的发茬,她的自动铅笔在“纵一苇之所如“旁戳出黑洞,余光瞥见他正在和陈雪薇有说有笑。

体育课解散时,林浅攥着两瓶盐汽水走向篮球场。

原野撩起衣摆擦汗的动作在半空僵住,腹肌线条迅速隐没在突然放下的布料后。他接过水时用纸巾垫着瓶口,冰镇水珠在两人指间筑起透明的墙。

“谢谢。”原野的虎牙陷进下唇,这个曾经让她心跳漏拍的小动作,此刻像把生锈的锁。他转身将另一瓶未开封的水抛给场边的顾浩,抛物线在阳光下闪成银箭,刺穿她攥皱的化学笔记。

午休铃声刚响,原野的椅子就划出刺耳的摩擦音。林浅慌忙按住他摊开的物理作业:“这道动能定理...”话音未落,他抽走练习册的动作带翻笔筒,十二支彩笔滚落在地,像被击溃的彩虹卫兵。

“要帮老班整理实验器材。”原野弯腰捡笔时后颈的骨节凸起,像一排拒绝的密码。

他校服下摆扫过林浅小腿,洗衣粉的薄荷味突然变得呛人。等林浅蹲下去捡最后那支紫色记号笔,他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白光里。

放学的储物柜前,林浅的帆布鞋尖抵住原野的球鞋。“放学一起走吧...”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切碎。原野解锁屏幕的瞬间,她看见自己发送的三条消息仍挂着未读的红点。他后退半步让出通道,林浅的后背不小心撞上储物柜,金属门发出嘲弄的震颤。

最痛的是周五的自习。林浅在错题本发现原野夹的薄荷糖,糖纸还留着去年秋游他恶作剧画的猪头。当她含着糖转身想笑,却看见他正用和陈雪薇分享糖果。

生日那天的愿望像枚卡在喉间的软刺。林浅在值日表上圈出最后一天时,原野的课桌已经搬回教室第一排。他的草稿纸被风吹到她脚下,那些画着火箭的涂鸦背面,竟用铅笔极轻地写满了“对不起”。